彩夕愣了几秒,觉得面前的李瑶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但没等她再开口问什么,李瑶瑶便收起指甲油,起身,头也不回地从另一边离开了教室。
姚琳远远看见气氛不对劲,急忙走过来:“这是怎么了?”
彩夕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指甲油的刺鼻气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但那句刺耳的话还嗡嗡嗡回响耳边。
对啊,她也想问,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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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知了到晚上也吵得不可开交。
彩夕心烦意乱,干脆将窗子关了,然后双臂一叠,趴在桌上盯着生物课本发呆。
“在一个系统中,系统本身的某种变化结果,反过来作为调节该系统变化的因素,使系统变化出现新结果的过程,这种调节方式叫做反馈调节。如果新结果和老结果呈负相关,则为负反馈调节……”
视线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只停留在一页,一遍又一遍。
叮铃——有人发来一条信息。
她拿起手机,看到莫泽阳的头像,委屈地眼泪都要出来了。
“怎么样,要到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瑶瑶没理我!”
这句后面,紧跟着一个哭哭的表情包。
莫泽阳回了个抱抱:“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或许因为,吉杰哥恋爱的对象是李瑶瑶的哥哥?
彩夕也不知道。
难道不正因为是自己哥哥,才更应该给他们支持么?李瑶瑶为什么要说吉杰哥是个恶心的人呢?
如果吉杰哥在她眼里这么不堪,那她又是怎么看待自己哥哥的?
彩夕想不通,也不想再想了,她很生李瑶瑶的气!
莫泽阳安慰了几句,又出主意:“不如想想别的办法,你妈妈会知道么?”
彩夕一惊,差点从桌前跳起来。
对哦!怎么把李女士给忘了!她之前帮她联系过表哥,一定有他的联系方式!
“莫泽阳,你就是个天才!”
屏幕那边的“天才”发来一串省略号:“是你太笨。”
“不过,”他补充,“祝我的笨蛋一切顺利。”
李女士正在客厅里飞快地赶着一份明天开会的PPT,彩夕很顺利地就拿到了表哥的手机号。
“虽然请教学习是好事,但就快高考了,别太打扰人家。”李女士头也不抬地嘱咐——她还不知道学校里的传言。
“好!”彩夕心虚地回了一声便窜回房间。
抠手、抖腿、咬嘴唇……思虑再三,她终于拨出了那串号码。
嘟……嘟……
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
彩夕耐心等,等到最后一响嘟声落下,直到电话里响起令人失望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也许因为是不认识的号码,所以不接吧。
彩夕想了想,又重新拨了一次。
嘟……嘟……
还是没人接。
没事,也许在洗澡,再打一次!
嘟……嘟……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就在彩夕心灰意冷,想要放弃时,电话忽然震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喂,您好。”
是表哥!
彩夕紧张地涨红了脸,那些准备好的话一时间竟然全哽在了喉头。
应该先说哪一句呢?
我支持你!没关系!要加油!哪一句她都想在第一时间传达给表哥!让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犯任何错!他很优秀!他是世界上最棒的学长!
“……吉、吉杰哥,我……”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说了几个字,对面却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紧接着便响起激烈地争执声。
“当妈的一天天就知道忙工作,孩子的事情你操心过多少!现在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儿子是个娘炮,真是丢人现眼!”
“齐天成!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说我之前不如先反思一下自己,你又为他做过什么,你还配当爸爸吗!”
“你少来指责我!有功夫跟我吵,不如赶紧去找人家家长,商量商量怎么办!”
“有什么好找的,吉杰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复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彩夕听到表哥抽了抽鼻子,好像在哭。
“抱歉……我先挂了。”
嘟嘟嘟……
电话迅速被挂断了。
彩夕想了想,还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然后放下手机,黯然地看向窗外。
她忽然想起了董老师的话:“吉杰妈是真了解吉杰吗?”
除了当事人,大家的日子没什么变化。
该上的课要上,该做的作业要做,该思考的难题也还是要绞尽脑汁。
高考需要占用高二的教学楼,所以考前几天,学校安排搞了一次大扫除。郭瑜把彩夕和莫泽阳安排到了一起,去清扫大楼东边的车棚。
那是块偏僻的角落,莫泽阳从楼上往下扫了一眼,很满意地冲郭瑜点点头,甩给他一本珍藏多年的参考书名单。
彩夕领了两把扫帚,一个簸箕,一个垃圾桶,统统被莫泽阳抢过去,拎拿提抗,武装在了自己身上。
“重不重啊?”
两人下楼时,彩夕看垃圾桶在他胳膊下摇摇晃晃,问。
“不重。”
就是有点硌得慌,但没关系。
“要不我来拿簸箕……”
“不用。”
“那把扫帚给我……”
“我一个人就行了。”
“好吧……”彩夕泄气,“拿不动了和我说。”
莫泽阳瞥了眼身边的女孩,声音沉沉地:“你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能做的,剩下的……就别去想了。”
彩夕知道他指得是表哥的事情。
短信发出去后,表哥并没有回复。而且听说那天以后,表哥就没来过学校。
她猜这是姑姑的意思。
毕竟姑姑没有任何和老师,或者和李瑶玉家长,甚至是李瑶玉本人沟通的欲望。她现在脑子里只有高考、高考、高考。
走到二楼的时候,李瑶瑶拿着个墩布,和彩夕迎面相遇。
彩夕皱皱眉,感觉那句刺耳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看李瑶瑶的眼神也多几分犀利。
李瑶瑶抿了抿嘴,没说话,先是低头,然后背过了身。
彩夕绷着脸,径直从她身后走了过去。
在掠过她耳畔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丢下一句:“你们这种狭隘的人才最恶心。”
话音落下,彩夕脚步没停,心却砰砰乱跳。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骂人。
不过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酷过,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莫泽阳听得发愣。
两人抵达卫生区,彩夕二话不说,拿起扫帚埋头苦干。不大一会儿,车棚里便尘土飞扬。
莫泽阳一看,这哪是扫地,这分明是在搞破坏。
咳咳咳……
干咳中,夹杂了另外一个声音。
莫泽阳眯着眼睛抬头,只见王俊波也拎着一把扫帚,站在乌泱泱的飞尘里。
“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们班的卫生区。”王俊波指了指另半片车棚,然后又把疑惑的视线投向彩夕。
这小笨蛋没察觉两人的对话,还在抡着扫帚“干活”,几乎疯狂。
“发生什么事了?”王俊波低声问身边的莫泽阳。
莫泽阳耸耸肩:“这世界有病,得治。”说罢,竟然也抡起扫帚加入了彩夕的行列。
咳咳咳……尘土更加肆意地扬起,王俊波咳得更烈了。
再待下去要窒息,他转身正想走,却被一只大手有力地捉了回去。
“哪儿去,一起呗。”莫泽阳眨眨眼,不知道是在做wink还是被飞尘迷了眼。
王俊波被这两个疯狂的家伙吓到了,满脸写着拒绝:“呃……我觉得这世界还可以……”
话未说完,人就被拖入了尘土。
不远处,文科1班的女生看见自己班长挣扎着消失在飞尘做的“大雾”里,好像那里面有俩只怪兽似的。
十多分钟后,夏彩夕、莫泽阳、王俊波终于满头大汗的停了下来。
情绪倒是发泄了,但三人弄得灰头土脸。
“看见没……这就是我们想给世界治病的下场……”王俊波抖落着自己的头发,悻悻道。
莫泽阳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地面。
彩夕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车棚的水泥地竟然意外地被他们扫得锃光瓦亮。而另半片文科1班的卫生区,虽然也被文科班的女生们扫过,但由于长年累月地积尘,仍然附着着一层难以清理的余灰。
彩夕的心情忽然就像她扫净的地面一样,豁然开朗。
“哈哈。”彩夕先笑了两声,紧接着开始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王俊波本来就不理解平时乖的要死的彩夕同学今天为什么突然鬼畜,这下更摸不着头脑。但听这女孩笑着笑着,自己也笑了。
不大一会儿,三人便笑作一团。
笑累了,彩夕一屁股在自行车后座坐下来。
王俊波不管了,也跟着坐在了左边,莫泽阳则坐在了右边。
彩夕右看看,左看看,笑道:“真神奇,我们那天看话剧也是这样的位置。”
两边的男孩笑笑,一齐看向校园里正热火朝天为高考清扫战场的众人。
再后来的半天,谁也没说一句话。
不知又过了多久,莫泽阳坐得屁股有点疼,转头一看,刚刚还热血沸腾的女孩已经打起了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