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
彩夕咬着牛奶吸管，坐在图书馆外的台阶上，问旁边的人。
“当一个漫画家。”姚琳想都不用想便脱口而出。
智宇花了几分钟思考，然后说：“开一家漫画书店。”
“你呢？”彩夕转向莫泽阳。
道旁的柳树条垂在他肩膀上，细长的柳条儿随着微风轻抚着他的脸，说不出的娴静自得。彩夕本以为他会抖机灵，或者说没想过，但意外的是，莫泽阳非常认真地说了两个字：“当兵。”
姚琳一听，眼睛里立马放出异样的光彩：“兵哥哥什么的最帅了，我可是制服控。”
“我觉得我穿军装也会很好看的。”
智宇挠挠头，挡在姚琳和莫泽阳之间。姚琳不屑地挥挥手想把他推开。
“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有什么好看。”
“你还没说你呢。”莫泽阳看向彩夕，“你想干什么？”
彩夕托着脸，失落地摇了摇头。
她大概是四人之中最没有梦想的那个吧。
在过去的十六年里，她只想着要努力学习，要赚很多钱，要孝敬李女士，但关于自己的部分，却从来没有想过。
“没关系，慢慢想。”姚琳一把揽过彩夕的肩安慰道，“未来有的是时间。”
彩夕以为自己会是最后交文理志愿表的人，但她交给郭瑜以后才听说，还有三分之一的同学在纠结如何选择。
姚琳毫无意外地选择了文科，孙智宇在经过一番和父母的斗智斗勇后败下阵来，选了理科。而彩夕最关心的莫泽阳，也选了理科。
“你不会是因为泽阳才选理科的吧？”智宇问彩夕，“如果真是这样，我劝你赶紧把志愿表拿回来改一下。”
“不是。”彩夕认真道，“是因为我自己喜欢理科啦。”
彩夕已经和李女士进行过一次深度的谈话。李女士也表达出了不会干涉女儿的意思。
“要是我爸妈也像你妈那么通情达理就好了。”智宇羡慕道。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和郭瑜打打闹闹的姚琳，宛如一个陷入单相思的小孩儿。
“以后的人生还有很多选择。”李女士如是告诉彩夕，“而且很多需要做出选择的事情，根本不会等你细细思考。”
暑假来临的前一晚，彩夕做了个梦，梦到去世的爸爸推开一扇发光的大门，跟她说欢迎迈向大人的世界。她一身冷汗地惊醒，然后抱着被子去找李女士睡了。
小时候大言不惭地说要承担，等到终于长大，却开始害怕承担。
成长真不容易。
放假前最后一堂课，被老宋破天荒地改成了班会。
“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的相处，但在老师眼里，大家都像老师的孩子一样。”老宋一改往日的铁面电母形象，话说得温柔动听。
A高高一五班即将解散，这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有可能不再是老宋的学生。毕竟考入年级前一百的只有二十几个人。而以老宋的资历，绝对会成为A班的班主任。
不过五班进入年级前一百的人数比例是整个高一年级最高的。很多飘在边缘线上的同学是在老宋的管教下才能考出这样的好成绩。
学生只有在考完试的时候才会感激老师的严苛。
老宋说得声泪俱下，学生也跟着哭，教室里不时响起抽噎声。
姚琳红着眼从前排回过头：“老宋平时看着威风八面，其实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的哈。”
“那你是没见过她的学生考垫底d 时候她的样子。”莫泽阳毫无表情地转弄着手里的笔杆，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要分别的不止有老师和学生，还有学生和学生。
智宇也红着眼睛从前排回过头来，抓住莫泽阳的手哽咽道：“泽阳，无论怎么样我们还是朋友。”
莫泽阳冷冷盯着智宇：“你和我都在A班。”
“哦，对哦。”智宇恍然想起，转忧为喜。
真正要分别的，是彩夕和莫泽阳。彩夕被分在了理科C班。
彩夕一直没有说话。莫泽阳瞥了她一眼，也陷入了沉默。只有老宋的声音源源不绝地从讲台上传来。
“就算分到了等级不高的班，大家也不要气馁，等级并不代表你们的潜力。高二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考试，每次都会根据名次调整班级。所以只要不松懈地持续努力，你们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往上爬。老师随时在A班等着你们。”
这句话让彩夕听得怦然心动。这么说来，她和莫泽阳还是有机会同班的。
但是，她可以做到吗？
高三教学楼那边唱起了《同桌的你》。这是自打高考完以后，A高高三部第一次集体欢聚。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感伤的旋律从树间穿梭而过，回响在整个A高。
“高晓松真会写词儿。什么时候我也能写出那样的歌词就好了。”姚琳羡慕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面人声忽然沸腾。
周远兴奋地趴在教室门口呼朋唤友：“喂喂喂快来看，高三部那边好像有人表白了！”
“啊，真的吗？”教室里的学生纷纷跑了出去，聚到走廊上。
“天呐，这不是早恋嘛？”彩夕和姚琳也挤在人群中努力往高三那边眺望。
姚琳笑着拍拍彩夕的肩：“你傻啊，人家都毕业了！马上大学了，可以自由恋爱啦！”
彩夕突然想起了二班的林朗。早恋的事情沸沸扬扬传了好久，后来听说班主任找来了双方家长，一次背着孩子的密谈之后，林朗边和女友分了班。而且由于周围人的目光，两人现在搞得就像陌生人。
如果林朗可以等一等，等到高三毕业再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表白，两人的结果会不会好一点？
高考好像一个信标，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情，高考之后就都可以做了。但除了一句“你都任务就是学习”以外，从来没人告诉自己的学生和孩子原因倒底是什么。也许连大人自己也说不明白吧。
莫泽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彩夕身边。他望着远处拥抱着的男孩女孩，眸子里一闪一闪。
“加油。”他突然用力地大声喊了一句。
周围的同学纷纷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被高三部再次发出欢呼声吸引了注意。
女孩同意了表白的男孩。
男孩张开怀抱，向着对面那个娇羞的小身影扑了过去，然后抱起来转起圈圈。隔着很远的距离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兴奋。
在那热闹到像过年的人声中，彩夕听到莫泽阳又说了一句，只不过这一次的声音很低，似乎只是要说给自己。
他说：“加油，莫泽阳。”
大概是被高三的情绪影响到了。放学后很久，五班的学生都在教室里做道别。
其实高一的分别和高三的分别哪里一样呢？高三是真正的各奔东西，而高一不过是不在同一个班了而已。他们还是可以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在课间玩耍。
彩夕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不想把分班这件事看得太过感伤。
但姚琳显然不这样想，为了防止自己在彩夕面前哭，提前收拾了书包走人。智宇向泽阳和彩夕打了招呼，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姚琳和智宇的桌子都变得空空如也。今天过后，管理老师会把各班的桌子堆放到教室两边，等新的学生来了之后再进行分配。
“走吧。”莫泽阳也收好书包，等彩夕一起离开。
高三部依然在狂欢，但是这次的歌曲换成了《栀子花开》。
“你暑假有什么安排？”莫泽阳单肩扛着书包，看似不经意地问彩夕道。
彩夕想了一下，除了李女士年假的五天她们母女俩要去旅游外，剩下的时间应该会用来预习高二的课程。
莫泽阳瞥了彩夕一眼，似有无奈：“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上A高之前就预习了不少高一内容。但每次考试都还是考不好。”
彩夕汗颜。
莫泽阳这个大笨蛋，每次讲话都这么直接不留情面。
“暑假来我家吧。”
虽然加了个语气助词，但莫泽洋的语调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
“干……干什么啊？”彩夕脸红地问。
“废话，当然是帮你预习啊。你不会想歪了吧？”莫泽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
“谁想歪了！”
“或者去图书馆，去你家也行。反正你的假期被我预定了。下次月考，我帮你进年级前一百。”
彩夕蓦然停下脚步，震惊了半天才说出话：“前……前一百？你认真的？”
“当然。”莫泽阳也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彩夕。夕阳从他身后缓缓西沉，余晖令他瞬间光芒万丈。
“那你是不是会把你的高分秘籍告诉我？”彩夕兴奋地跳到莫泽阳眼下，忽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问。
莫泽阳叹了口气：“没有秘籍。”
“哦……”彩夕失望地别过头往前走。
没有秘籍，怎么可能做到一下进步两百名？
“总之我会按照我的方法帮你。”莫泽阳追上彩夕，继续说，“虽然我觉得有一定的难度，不过如果真的做到了，到时候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就当……报答我一下。”
“什么事？”彩夕悻悻地问。
“到时候再和你说。”一股温热的气息毫无预兆地扑向彩夕的耳朵。莫泽阳轻揽过彩夕的肩，将她的头埋向自己的心口。彩夕身子一僵，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起来。
看着彩夕羞赧的脸颊，莫泽阳轻笑出声：“放心，不会让你用身体来报答的。”
“你说什么呀！”
彩夕羞恼地用书包砸向莫泽阳，莫泽阳一个欠身往前跑去。
迈出校门的一刻，夏采夕的高一，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