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谷得僵硬的顿在那里,很快被人轻轻放倒。黑暗中沈锦年睁大了眼睛,从日谷得背后闪出来的,是一身血衣的少年。
颜初。
沈锦年鼻腔猛地一阵酸热,眼泪夺眶而出。颜初眼睛血红,俊秀的脸被暴怒扭曲。他抱起沈锦年,伸手给她拉好衣服。偶有肌肤相触,沈锦年只觉他的手冷得像冰——这样冷的天,也不知他在哪里潜伏伺机。
沈锦年心头五味杂陈,忽觉脸上一凉,颜初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沈大人受了伤,误了救你的时机。我来了,你别怕。”
沈锦年轻轻点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们一共有十一个人,领头的那个人力气极大。”
颜初从日谷得身上拔出自己的佩剑,顺手塞给沈锦年一把短刀——当年沈锦年送的谢礼,他一直随身带着。
对方人多,颜初显然也没想恋战。他拉住沈锦年的手,两人悄悄从灶房溜出来。院子里柴门虚掩着,颜初上前一点一点挪开,示意沈锦年先出去。
就在这当口,屋子里一声怒喝,他们被发现了。
沈锦年不知道,这帮人常年干着刀头舔血的生计,那真的是睡觉的时候还睁着一只眼睛。日谷得一会儿没有动静,很快就有人觉得不对了。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被团团围住。明晃晃的火把照在院中,日渥波冷笑着打量颜初,又看了一眼沈锦年,生硬的道:“汉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想不到还真有不怕死的痴情种。”
颜初簙唇紧抿,挡在沈锦年身前,警惕的看着这些羌人。沈锦年抽出腰间的软鞭,有些紧张,手心湿湿的都是汗水。
颜初虽有武艺在身,但沈锦年知道他的底细,并不算绝顶高手。也就这些日子上了几回战场,如今遇到这些穷凶极恶的战匪,到了以命相搏的关头,沈锦年很是捏了把汗。
混战开始,颜初全然不顾自己可能会受伤,目标明确,招式狠辣,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很快解决了几个羌人。他自己也受了几处刀伤,血浸湿了衣裳,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沈锦年的软鞭杀伤力不强,勉强抵挡着想要挟持自己的两个羌人。
同伴伤亡过半,日渥波十分暴怒。颜初悍不畏死,沈锦年也觊准了时机,拿短刀结果了围攻自己的两个羌人。代价是肩背处挨了一刀。
日渥波与颜初对上,颜初压力倍增。他身上已有了七八处刀伤,失血与体力的消耗让他的动作都有些迟缓。这一天他为了追上这些人,不吃不喝不敢休息,又在外面趴了半宿,已是强弩之末。
眼看日渥波的马刀磕开了颜初的剑,刀锋如雪,就要斩下。沈锦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个大步冲上前,手上的短刀几乎是闭着眼睛捅出去,她咬着牙等待刀锋落下。
短刀入肉的沉闷声传来,日渥波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沈锦年双手几乎脱力,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未发生,脸上脖颈上一片湿热——颜初情急之下,用手臂挡住了那把刀。
日渥波高大的身躯颓然倒地,沈锦年那一下用尽全力,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脏,一刀毙命。
这个自负的异族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不知名的小村子里。
颜初几乎是趴在沈锦年的背上大口喘息,他挡刀的左手,伤口深可见骨,血如泉涌。首领被杀,其余的几个羌人状如疯癫,颜初硬撑着一口气,拼着又受了几处伤,将他们毙于刃下。
满院子都是尸体,血气冲天。寒风一阵紧似一阵,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沈锦年勉力扶着已经摇摇欲坠的颜初进了屋子。屋子里有个简陋的土炕。两个人都是一身伤,沈锦年穿得厚,伤口不算深,颜初却要严重的多,上下十几处伤,半身浴血。因为失血,他的脸色惨白,唇色透明发青,整个人处在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好在这些羌人在屋子里还生了一堆火,屋子里有些余温。沈锦年看了颜初身上那件已经破烂的外衫,干脆扒了下来,撕成一根根长布条。
这时节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沈锦年小心的脱下颜初的上衣,只见少年柔韧的身躯上,一道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几处都深可见骨,惨不忍睹。
沈锦年心头一揪,肝胆俱颤。眼泪一下子流了满脸。
颜初奄奄一息的靠在那里,还强撑着没有失去意识。见沈锦年流泪,那张因苍白而愈见俊秀的脸,努力露出了一抹稀薄的笑容,虚弱的道:“别哭,我没事。”
沈锦年胡乱抹了把脸,提醒自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幸好颜初随身带有金创药,她双手发抖的撒上药粉,用布条把伤口都紧紧的裹起来。
沈锦年脱下最外面的一件皮袄,深冬的寒气似乎一下子就包裹了全身。她忍住了寒颤,小心的把那件宝蓝色的皮袄给颜初穿上。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颜初失了那么多的血,全身冷冰冰的,脸上已经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
沈锦年出去了一趟,把能找到的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搬进来,很快生起一堆火。屋子里渐渐有了暖意,她架起铁锅,烧了一锅水,又去那些羌人带来的包裹了翻出几个馒头和一些干肉,煮了一锅面糊。颜初半晕迷的靠在她身上,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口口喝掉她煮出的面糊。
外面风雪交加,凛冽的风声几乎撕碎夜色。屋子里,沈锦年看着已经昏沉睡去的颜初,心头百感交集。
重生这几年,她在改变结局的路上汲汲营营。离京之前,颜初那些隐晦的心思她或许还没明白。但这一回,他孤身犯险,以命相搏,若说沈锦年还不明白,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沈家已式微,与颜家又无过深的利益羁绊。沈家并没有什么值得颜初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沈锦年看着颜初那张因苍白而显得有些脆弱的脸,骤然觉得心中无比酸楚。前世的情殇,令她对男女情爱已生惧意。而这样的情意,她又能拿什么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