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一直传闻的市政府领导班子调整终于成了现实。
省委做出了调整襄安市政府主要领导的决定。
市长田大海调到省内一个较大城市任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常务副市长张立恒任市委副书记、代市长。
省委从兄弟市调一位副市长赵真到襄安市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市政府秘书长周全任市委常委，到市委任秘书长。
田市长到襄安市两年多，工作有魄力，熟悉经济工作，特别是城市建设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改扩建了著名的“中华大街”，抓了城市危旧房改造，建了一些新住宅，老百姓给他起了一个挺好听的绰号“田大扒”。据传闻，田市长调动只是一个暂时的过渡，不久的将来是要当副省长的。
张立恒副市长接班是顺理成章。他虽然年龄偏大，但长期做经济工作，经验丰富，为人正派，性格耿直，作为过渡市长，他还是比较合适的。
赵真年富力强，在兄弟市政府任职也是准备接班的，这次调到襄安市政府任常务副市长，省里的目的很明确，为两年后换届，张立恒市长因年龄关系离开政府做人事准备。
这次惟独让文戈弄不清楚的是政府秘书长周全。他一下子从政府的秘书长升任为市委的秘书长，进了市委常委班子，在市党政班子的排列一下子跃到了第十一位。排在了除常务副市长之外的所有副市长的前面。这让许多人都意想不到。
文戈和周秘书长接触比较多，对这位领导还是比较了解的。他毕业于一所全国重点大学，学的是化工专业。他从基层做起，当过工厂的技术员、副厂长，后来进入政府机关，当过科委副主任、主任，到县里任过职，当过县委书记，后来到政府当秘书长。
秘书长这个工作很不好干，一般人也干不好，特别是当过县委书记的人。但周秘书长却做得很出色，他的性格是柔中带刚，脸上总带着微笑，人们极少看见他生气发火。他的忍耐精神着实让人佩服。文戈清楚地记得，刚到政府办公室工作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了常务副市长张立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而且许多都是下属的面，毫不留情地批评周秘书长，那语言、那语气、那神情，现在还历历在目：“老周，你这个秘书长还能不能干？”
这话说得都不只是一次。
而且有的时候批评都不准确。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秘书长仍然是面带微笑，连连点头，一个劲地承认错误。其实，他一点错误也没有。
周秘书长在文戈的心目中，就像是一个老师。他也以周秘书长为榜样，暗暗地向他学习。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的提升，这么快地离开政府，这么快地离开文戈。
文戈觉得失去了一位工作中的好老师。
一直以来，他都想拜秘书长为师，只是这个师还没有来得及拜，秘书长就要走了，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但文戈想要弥补这个遗憾。
田市长离开的那天，场面很感人。
早上七点五十分，市政府各组成部门、直属单位的一把手都来了。人们在办公楼门前自觉地站成两排，欢送田市长。
八点钟，田市长在张市长等各位副市长的陪同下，走出政府办公大楼，当他看到各部门主要领导都在门前等候的时候，他快步来到大家面前，一一和各位领导握手，大家也都握着他的手，说着祝福的话。
从门前到上汽车，不到五十米，市长整整走了半个多小时。他的脚步挪不动，干部们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放松，这是非常感人的场面。
市长上车的一刹那，文戈看见，田市长流泪了，那不是一滴两滴的泪水，那是一串一串，一行一行的泪水。
文戈听见，市长小声对司机下达的短促而坚决的指令：“快开，快点。”
市长的车子冲出了政府大院。
送走了市长，该送秘书长了。
周秘书长很低调，坚决不同意政府同志送他。他说：我不能和田市长相比，我这个秘书长就是个大服务员，在政府是给市长们服务，现在到市委是给书记们服务。
尽管他这么说，但文戈清楚地知道，过去的市政府周秘书长和现成的市委周秘书长，已经是完全不相同了。
有人预测说：用不了两年，周秘书长就要重回市政府。到那时，他就不仅是副市长，起码也要当个常务，再发展下去，当市长、当市委书记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文戈对这种预测持赞同的态度。
周秘书长主动给文戈打电话，让他晚上帮着收拾一下文件和书籍。
这是文戈求之不得的，他当即答应。
晚上六点钟，文戈来到秘书长办公室。
周秘书长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文件都已经整理好了，办公桌也腾干净了，只有那两架书柜里的书还没有整理。
文戈帮着整理书籍，留下的，带走的，无用处理掉的，分门别类，干得很专业。
收拾书籍的时候，文戈对秘书长说：“周秘书长，您这一走，我真是舍不得您，在您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可有些东西，我只看到了一些表象，而内在的道理，却一直也弄不清楚。您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传授传授您从政的经验呀！”
秘书长笑了：“我哪有什么经验可谈呀。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政府秘书长，一直是在市长和常务副市长的批评中工作的。我最大的特点就是脸皮厚，不怕批评。”说完，他自己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这是他爽朗的笑，胜利的笑，也是别人很少能看到的笑。
文戈没有笑，他真诚地说：“秘书长，我年轻，刚刚踏入社会，不懂、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您就把最重要，最核心，最主要的经验告诉给我吧。”
“说经验真没有，要说感受也有点。临走了，我不仿跟你说说。”秘书长放下手中的书，文戈也放下手中的书。
两个人坐到了沙发上。
文戈给秘书长倒了一杯茶水。
秘书长喝了一口茶，开口道：“为人做事的大道理我真的是没有总结，而且以我的水平也总结不了。我是业余时间读了一些书，体会到了一些道理。南宋时，有一个官人叫吕中本，他写了一本书叫《官箴》，不知你读没读过？”
文戈连连摇头：“没读过，也没听说过。”
“他在这本书的开头写道：‘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可以保禄位，可以远耻辱，可以得上之知，可以得下之援’。”
文戈全神贯注地听着。
“自从吕中本在《官箴》中提出‘清、慎、勤’三个字后，官场上下莫不奉为圭臬，视为做官诀要。清廉是行政的根本，是君主与民众对他们的共同要求，能廉洁执政，则能长守官位，则能令行禁止；谨慎是办好事情的保证，只有谨言慎行，才不致招来不穷之悔，得到先谋后事的逸乐；勤奋是称职与否的重要前提，勤则事无积滞，使奸人无可乘之机，下民免受其害，从而为清廉及其他善行德政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正因为如此，《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价《官箴》说：‘此书多阅历有得之言，可以见诸实事，’书首即扬‘清、慎、勤’三字，以为当官之法，其言千古不可易。这种评价是当之无愧的。”
文戈完全没有想到，学化学专业的秘书长，说起古文来，竟是这般流畅。可见，他对这些经典语言是何等地熟悉，可以说是熟烂于心了。文戈被秘书长的才学所吸引，深知不如。
“其实，我国古代许多经典文献中，都有关于做官的一些论述。像《薛文清公从政录》中提到的居官七要：正以处心，廉以律己，忠以事君，恭以事长，信以接物，宽以待下，敬以处事。这对我们如今做官，都有一定的借鉴意义。”秘书长又进一步地说。
文戈擦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才学是多么浮浅，做官做人的道理知道得太少了。
“我知道你也是常读书的，都读些什么书呀？”秘书长亲切地问道。
“我过去读文学方面的书，后又读写作方面的书，现在又读经济方面的书。”文戈如实回答。
“读这些书当然有必要，特别是搞文字综合的，应当学经济学。但你现在已经是办公室副主任了，你也应当读一些领导学、官场学。古今中外这方面的知识，对你以后的成长会有帮助的。你要拜师学艺，千万别学我，要学就学学这些书籍吧。”秘书长说着，从他要带走的书籍中选了两本，递给文戈。“这几本书送给你吧，一是作个纪念；二是希望你从书中汲取知识，好好做人，好好为官，不断进步！”
文戈接过这几本书，向秘书长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真诚地说了一声：“老师，谢谢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