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周记鱼下午散学很早,也早早跑去南市买了一只烧鸡。
她在路上看到一树宛若红霞的枫叶,很开心地摘下来,装满了小书篓。
然后她哼着小曲,背着小书篓,拿着用纸包好的烧鸡,开开心心地走到了打铁铺。
把烧鸡给了余青后,小姑娘本来想要回家的,但老十一和余青非要让小姑娘留下吃饭。
小姑娘歪着脑袋仔细想了一下,然后连忙摇摇头,她说家里娘亲还在等她,自己烧鸡烧鸭啥的吃腻了,不稀罕不稀罕。
余青忍着笑,一脸认真地说他今晚还买了炒菜,他和老十一吃不了这么多,不吃就浪费了。
老十一则是笑呵呵地指着烧鸡说,小孩子的嘴,烧鸡的腿,一个呲溜一个咔嘣脆,最是绝配。
小姑娘想到了自己一个月的铜钱板板没了,又瞧了瞧那只金灿灿的烧鸡,咬着手指偷偷咽了口水,然后小袖一挥,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吃晚饭了。
余青和老十一在铁器铺里摆了张破桌子,摆上了菜,然后三人就大快朵颐起来。
“真好吃。”小姑娘乐滋滋地啃着余青给他扯下的鸡腿,一只手拿鸡腿,一只手竖出了大拇指。
“多吃点菜。”余青看着开心的小姑娘,笑着往她的碗里夹了菜。
店里的三人吃相都一样,塞满嘴,吃得快,笑得乐呵。
余青吞咽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了那天他是怎么找到那偷书的小贼,并把他给狠狠揍了一顿的事儿,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吃得也津津有味,还不忘了鼓起油腻腻的小掌,腮帮子鼓囊囊地说道:“腻害的腻害的。”
很快,三人就吃完了。余青看了看天色,发现还不是太晚,夕阳刚落,月亮刚升。
他看着拍了拍肚子的小姑娘,走出店门半蹲下,弯着腰笑道:“小记鱼,来,青哥儿送你回家。”
“好嘞!”小姑娘开开心心跑出门口,驾轻就熟地直接爬到了少年的背上。
老十一用牙签剔着牙,拍着肚皮,看着两人的背影,眉开眼笑。
但随后他看了看炉膛,想到等下还要锻剑,又叹了口气。
年轻真好啊,可以头上顶月光,肩头迎清风,说走就走,哪有那么多忧愁。
小姑娘抬头看着那轮明月,喜笑颜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从小到大,除了吃好吃的,她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在青哥儿的背上看月亮了。
“青哥儿,月亮离我们远吗?”小姑娘问道。
“不远,老十一说他蹦几步就能蹦到。”
“真的假的,那也太厉害了!”
“当然是假的啊,他除了会打铁,哪有那本事儿。”
“哦。那你说月亮离我们远,还是太阳离我们远?”
“不知道耶。”
“青哥儿喜欢秋天吗?”
“喜欢啊,秋高气爽,多精神。”
“我可不喜欢哩,因为秋天离冬天很近,而我又最最讨厌冬天了。”
“那到时候小记鱼到时候又得多来我们店里了,这里有火炉烘火暖手,可贼暖和。”
“好嘞!年年都有暖洋洋的大火炉,真好!”
然后小姑娘在少年背上打了个饱嗝。
少年也打了个饱嗝。
沉默片刻之后,两个人嘿嘿大笑。
晚风习习。
那条逼仄、静谧、幽长的小巷里,一缕缕月光倾泻而下。
寂静的月色中。
少年背着小姑娘。
小姑娘背着小书篓。
小姑娘的书篓里装着满满的枫叶和月光。
……
……
清风城北市每天都比那有些偏远的南市热闹得多,这里日复一日,从早到晚都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小贩店家在卖力地吆喝和叫卖,人声鼎沸、嘈杂,不绝于耳,往来之人形形色色,有各种声各样人。
大街上靠南边的一处墙壁角落里,有一位年轻道士正坐在摊子前,低头观摩着一本棋谱。
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年快步穿过人群,走到年轻道士的摊子前。少年看见那道士看书看得入迷,就弯下腰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桌子。
年轻道士这才看见有人来了,连忙合上书,嘿嘿笑道:“少年郎,可是要算命?”
青衣少年摇摇头。
然后他伸出右手,往桌子上放了一根道簪,直接用以灵念传声,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让你帮忙杀个人。”
年轻道士看见那根样式精美的道簪,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听到少年的话后则皱了眉来。
年轻道士开口问道:“何人?”
青衣少年继续传声回答:“紫南山柳客剑。”
年轻道士摇头,然后笑眯眯说道:“不行,这簪子份量还不够。”
青衣少年眉头一挑,终于不再用心声传话,他把簪子收入怀中,直接转身离去,开口讥笑说道:“真没用,亏还是那人的得意师弟。”
年轻道士忽然想起什么,他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微笑说道:“要不你来下个残局看看?赢了我便帮你,那破烂簪子也不用给我。”
青衣少年停下脚步,把那然后转头看着那道士,也微微一笑:“摆摆看?”
年轻道士从摊子里拿出一副棋盘,连忙摆出了一副残局,最后笑嘻嘻地看着青衣少年,兴趣大发。
青衣少年这时却摇摇头笑道:“我不会下棋。”
年轻道士气得瞪眼道:“那你叫我摆个屁?!”
青衣少年转身就走,他冷笑道:“火烧连营?江湖骗子最爱的招数,你自个儿下吧。我不信你看书下棋、给人算命就能修出个道法自然来,我不爱下棋,但也知道方寸之地尚且尔虞我诈,那么这座苍茫天下更是处处如此,佛家说因果报应,道家说祸福相依,你这棋我不能下,也下不了。”
青年道士望着那少年离去的身影啧啧道:“有点意思,你真不要我帮忙了?”
青衣少年头也不回,只是呵呵道:“没意思。”
青年道士没有再动棋局,他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又翻开那本棋谱,笑道:“真有意思,小娃聪明是聪明,可就爱嘴贫。”
然后他认真地看着棋谱,又看了看自己已经布好的残局,自言自语道:“守我之拙,彼无所施,至虚善应,可听天由命,也可见机行事。”
忽然他咳了一声,看了眼周围人群,专门往那些女子多的地方瞄去,唉声叹气道:“今儿又没有摸到那些姑娘水灵灵的手,真真是时运不济啊。”
……
……
今天早上一起来,老十一忽然就乐呵呵地跟余青说,他有事要离开小城出去一趟,要去挣大把大把的神仙钱,而且只需要两天的时间就行。
余青已经把铁耙锻好了,老十一便将张家要的宝剑交给他,让他好好锻造,不要偷懒,不然到手的银子没了,还会给自家铺子落下不好的名声。
余青当然知道老十一要出去干嘛,每年老十一锻自己的剑时一旦缺少了金精铜钱,他都会独自出去一趟。
“那天我给你的那些用完了?”余青问道。
老十一笑道:“这次是个大买卖,得早点去,晚了就连汤都没得喝了。”
余青不知道老十一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些神仙钱,但他从来不担心老十一,因为那位整天闷头打铁又大大咧咧的中年男子,一直都最会打算盘做买卖的那一位,从来没有在谁手上吃过亏。打架嘛,也许不厉害,但是论买卖和心机,那可是和他打铁的技术一样,值得余青竖起大拇指。
老十一离开店铺时,望向远方某处剑气冲天的方向,自言自语的感叹道:“难得那藏了满身剑气的榆木愣子剑修开窍了一次,拿到一把新剑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全身养藏多年的剑气全部引入,这样一来,就引来了一个傻子大妖,让他的麻烦事变成了我的好事。得赶快去看一下,这肯定这几年我来能够见到最壮观的景象了。”
老十一急急忙忙地离去后,余青早上一吃完早饭,便一个人走到打铁铺,开始无聊地打铁过程。
他看到了那幅张家给的宝剑样式图,瞧着就觉得很老土,他感到不得劲,锤着铁剑的手便没有那么有力了。
余青看着炉膛里的星火,忽然想起多年来在清风城日复一日地用各种神仙钱锻造那些自己的长剑的老十一,心神微惘。
余青想到了未曾去过的那座松山。
然后他握着锤子的手便忽然变得逐渐有力起来。
……
……
那在北市逛了一圈的青衣少年离去后,在城里兜兜转转了一下午,最后才去了城南小巷里。
已经时值中午,余青就去南市买了一点饭菜,买了一壶酒。回到铁铺之时,余青便看到了一名带着斗笠的青衣少年双手抱胸,在店门口等着人。
余青看到那少年,举着饭盒和酒壶说道:“咋来啦?上次我找你可已经带了好酒的,今天我可没有准备你的份。”
青衣少年走了过去,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直接对余青说道:“余青,前些天回紫南山的柳客剑又来清风城了,中午还找了那来自大庆王朝的珠帘首蛛,从那里知道了整个清风城大部分修行者的信息,其中包括你。”
余青皱起眉头说道:“你们珠帘人都这么没有规矩?”
青衣少年想起自己前些天偷偷给这家伙那些进入清风城的山上修行者的信息。
于是他讽笑道:“你是在说我吗?”
余青讪讪笑道:“没有,我们可是好兄弟,不一样。”
青衣少年想了想,面色凝重说道:“你可要小心点,那家伙真的注意到你了,毕竟在珠帘那里你只是开灵剑修的信息不对,就算你之前干的一些事再隐秘,但珠帘人对你做的一些其他事还是有些知晓些许的。“
青衣少年盯着余青说道:“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去乱走,如果真的不对劲,就赶紧跑。”
余青眯起眼睛,然后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徐始一。”
叫做徐始一的少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段时间我们珠帘也管得严,对周围也查得严,毕竟小卢国也属于大庆附属国之一,大庆珠帘人总要有所行动的。我在街上绕了很久才找到机会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件事。”
他凝神看着余青,最后说道:“你保重,我先走了。”
青衣少年心绪重重,转身离开。
余青看着青衣少年离去的背影,问道:“真不吃饭再走?”
徐始一摆摆手,顿了一下说道:“不用了,若是能活下来的话,下次记得请我喝酒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