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富更加不明白,不由自主地跟上前去,不解地问道:“不对呀?怎么还会多出那么多荒地?到底是谁家种了地?却在这个季节都没人打理。”
邱宝田幸灾乐祸的口气说:“那是人家刚买的,种地的人家都移民了呗!”
贾富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谁这么牛?能把邱家庄园的地全都吃了,还又吃进别人那么多田地?”
邱宝田没好气地说:“你傻呀,平阳府现在谁还能有这么大实力?可别忘了,我们逃走的几名兄弟,可都被抓回来移了民。能和官府一个样,现在谁还能办得到啊?”
贾富和李龙闻听,相视会意,半信半疑地点着头。
邱润喜止住悲戚,回转来,平静地说道:“你们就不要再多说了,小心惹火烧身。”
贾富不屑地说道:“我们怕啥?赤脚的还怕穿鞋的?”
刚好闫凯和闫三儿推开院门,两名家丁分别打着灯笼,在他们身后大摇大摆地先走了进来,站在一旁照亮。李龙见状,吐下舌头,赶忙隐身到一边去了。
邱润喜赶忙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闫老爷。”
闫凯一脸傲慢地走进来,对邱润喜丝毫不予理会。
闫三轻蔑地问道:“你爹在吗?”
邱润喜低声下气地说:“在屋里哩。”
闫三四下看看,傲慢地问道:“农活干的咋样了?”
邱润喜轻声回答说:“刚收进的那些地,时间长了没人打理,收拾起来比较费时,估计还需要几天。”
闫三没好气地说:“抓紧时间,可别他妈磨洋工,影响了收成。”
邱润喜规规矩矩地应一声:“哎。”
闫凯和闫三一行,趾高气扬地进入门楼进到内院里去了。
贾富瞅瞅众人,压低声音说:“看见没?这才是闫凯闫老爷,咱们邱家庄园现在真正的主家儿。”
李龙连声附和说:“是啊是啊,好像就是,你看咱们少爷那样,低声下气,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再看邱润喜,早已僵在那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邱家农庄庄主邱祖贵,是平阳府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一生富贵,吃遍了山珍海味,人称邱铁嘴。邱家拥有良田万顷,牲畜无数,还雇有三十多名长短工。本来朝廷的移民政策是倾斜于无田户和人口多的大户人家,邱祖贵全家也就三口人,又有那么多的农田,根本就不在移民范围内。
怎奈树大招风,闫凯成为大户之后,开始变得贪得无厌,贪心不足,绝不允许有人比他还富庶。他一直对邱家农庄的万顷良田垂涎三尺,意欲据为己有,便挖空心思的变着法子想要邱祖贵就范。
邱祖贵财大气粗,起先并不把闫凯放在眼里,可时间一久,还是被一次又一次地揭了好几层皮。邱祖贵的妻子因此被气得一命呜呼,他自己也被气得吐了血,一夜白了头,从此和幸养斋一样,成了一个终日待在屋里不见日头的病秧子。
邱祖贵病恹恹地坐在厢房里破旧的八仙桌旁艰难地喝着汤药,桌上昏暗的油灯摇曳着。正屋是不能再去了,自打邱家庄园改姓了闫,他就主动搬进了厢房,把正房三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腾了出来。
闫凯和闫三儿推门走进来,邱祖贵赶忙站起来,堆着笑脸说:“闫老爷,您来了。”
闫凯不屑地看看邱祖贵,居高临下地问道:“怎么?邱庄主,这么点小毛病,还没好啊?”
邱祖贵陪着笑脸说:“就快好了,就快好了。闫老爷请上座!”
闫凯不客气地坐在太师椅上,斜睨着邱祖贵。
闫三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说邱祖贵,当初就跟你说过,痛痛快快把地卖了就得了。你倒好,非要瞎折腾,到了呢?地还是得卖,对不对?你还得多搭一些银两,再落下一场病,何苦呢你这是?”
邱祖贵小心地应付着说:“小的命贱,不该跟闫老爷对着干。”
闫凯得意地看着邱祖贵,不紧不慢地说:“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幸家那个豆腐的配方到底搞到了没有?”
邱祖贵为难地说:“小的恐怕真是无能为力了。”
闫三一瞪眼,威胁说:“你这还是要跟老爷对着干咯?”
邱祖贵赶忙小心应付道:“不敢不敢,小的说什么吃幸家这个豆腐也已经有一年多了,可就是吃不出有啥成分配的。”
闫凯冷眼打量一下邱祖贵,傲慢地说:“你这闻名天下的邱铁嘴如果都搞不定,看来还真是搞不定了?”
邱祖贵头也不敢抬,唯唯诺诺地说:“小的感觉根本就没有配方。”
闫凯抬高声调,不容置疑地说:“你胡说,一定有!”
邱祖贵疑惑地问道:“闫老爷为何这么肯定?”
闫凯愤愤地说道:“老爷我在幸家豆腐坊干了十几年,始终点豆腐都点不成个样子。他幸槐生那小子这么小一点点,他说点成就能点成,这不是很说明有配方吗?”
闫三附和着说:“是啊,你他妈怎么偏偏说没有配方啊?”
邱祖贵闻听,赶忙辩解说:“要不就是小人这场病一直不好,味觉上出问题了。”
闫凯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打蛇打七寸,寻宝要寻根,我看还是得找幸家去要。”
闫三恨恨地盯着邱祖贵,警告说:“邱祖贵你给我听着,抓紧时间忙你的农活,就像先前给你自家干一样,你要是耍赖拖延,影响了收成,或者收成不如你们以前,有你的好看!”
闫凯瞥一眼邱祖贵,没好气地说道:“走了,真他妈晦气!”说完,起身径直离去。
闫三再恶狠狠地看一眼邱祖贵,欲言又止,急忙紧跟着闫凯走了。
看来闫凯确实是对幸家的豆腐秘方势在必得,下了功夫,连邱祖贵的舌头都用上了。
闫凯一行走出庄园,庄园外等候的四名轿夫赶忙伺候他上了轿,随后抬起来跟着两名打着灯笼的家丁就走,闫三儿一路小跑地跟在后边,向城里的方向快速奔走。
两名家丁在前边打着灯笼,闫凯乘坐在四人台的轿子里向前行走着,闫三儿一路跟在轿边,露出一副谄媚相,擦着汗,叫一声:“老爷。”
闫凯坐在轿子里,鼻子一哼,不客气地说:“唔!有话说有屁放!”
闫三怔了怔,旋即问道:“您真打算跟幸家直接要秘方?”
闫凯慢条斯理地说:“只有这个办法了。”
闫三儿迟疑地问道:“那他们要是不给,我们怎么办?”
闫凯愠怒地撩起轿帘,冷冷地说:“什么?不给?这次可由不得他们,不给,不给就让幸槐生移民。”
闫三疑惑地说:“那老爷断定他们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闫凯得意地说:“哼哼,四个女儿都嫁了,地也卖光了,现在就剩下一爿破豆腐坊和他们家的祖宅了,你说,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闫三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他们会不会把豆腐坊和祖宅卖了来抵移民银呢?”
闫凯“噗呲!”一声乐了,随口说道:“那样更好,老爷我就索性直接收了,他们要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去哪里?不照样要移民吗?”
闫三眉开眼笑,伸出大拇指,点头哈腰地说:“老爷高啊!”
两人得意地笑着,闫凯突然脸色一沉,瞪一眼闫三儿,放下轿帘,催促一声:“快点儿走!”
四名轿夫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轿子忽悠忽悠,好不自在地消失在皎洁的夜色里。
第二天一早,邱家农庄大院就已经又忙乎起来了,长工们快速收拾利落,都匆匆赶去上工了。土坯围墙围着的大院里,顿时显得空落落的,大门敞开着,院内晒满了各种庄稼。诺大的院子里,只有邱祖贵和邱润喜父子俩在晒谷场上,正满头大汗地在一起切割麦穗。
幸洪轻松地挑着担子进门,大老远就喊道:“邱庄主,送豆腐花来咯!”
邱祖贵和邱润喜急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分别擦一把汗,急匆匆地迎上前来。
邱祖贵热情地打招呼说:“幸管家来了。”
幸洪乐呵呵地放下担子,擦一把汗问道:“今天赶趟不?”
邱祖贵笑笑说:“不瞒幸管家,不赶趟了,长工们已经都走了。不过没关系,我让润喜送去。”
幸洪一愣,脱口道:“怎么又不赶趟了?”
邱祖贵故作神秘地说:“又吃进了一百亩荒田,活儿太多了,只好赶大早!这不吗?长工们天不亮就都出工了。”
幸洪大为赞叹道:“邱老爷厉害啊!又吃进土地了。”
邱祖贵白一眼幸洪,嗔怨说:“什么呀?幸管家埋汰人!”
幸洪不明就里,随口说道:“我们家老爷说了,现在朝廷不停地移民,是吃进良田的大好机会。别人家都移民卖田,邱老爷却趁机吃进。佩服佩服啊!”
邱祖贵闻听,酸酸地说:“幸管家有所不知,我现在也是听人使唤,给人干事哟!我的庄园也已经被人家吃掉喽!”
幸洪不以为然地说:“邱老爷说笑了,那不可能!谁有那么多银子,一下能吃掉您邱老爷的地?你邱庄主可是平阳城最大的田户啊!”
邱祖贵怔怔地说:“早就不是了,从朝廷第一次移民到现在,已经有快十次了吧?我的所有良田,分五次,现在也都不姓邱咯。要不然,以前每天要的是你幸家的整锅豆腐,现在却只能吃你们的豆腐花咯!”
幸洪一愣,急切地说道:“是吗?我说还纳闷邱老爷怎么突然不要豆腐了?那这庄园现在到底姓谁了?平阳府也没听说有这么大富户的呀?”
邱祖贵诧异地看着幸洪,不相信地问道:“幸管家真的不知道?”
幸洪怔怔地摇摇头说:“真的不知道。”
邱祖贵随口说道:“平阳府现在最大的富户,就是我现在的主人。”
幸洪急切地问道:“谁?”
邱祖贵直白地说:“闫凯闫老爷!”
幸洪顿感吃惊,脱口道:“他?”
邱祖贵诧异地看着幸洪,疑惑地问道:“莫非幸管家不信?”
幸洪欲言又止,半晌没有说话,刚好邱润喜已经把两只桶里的豆花都倒进了邱家庄园的桶里,把两只空桶递过来。
邱祖贵一指邱润喜,再指指晒谷场说:“幸管家难道看不到我和犬子都在干粗活?”
幸洪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笑。
邱润喜唏嘘着,挑着装满豆花的担子往外走,边走边哽咽着说:“爹!我给长工们送豆花去。”说着话,颤悠悠地出门去了。
幸洪看着邱润喜的背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