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润喜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早上,幸管家到我家送豆花,说要急着赶回去帮你挑豆腐上集市呢,果然在这儿。平时不是你二娘出来卖豆腐吗?”
幸槐生随口说道:“二娘最近有好多针线活儿,所以我就出来了。”
邱润喜笑眯眯地说:“所以啊,今天我给长工们一送完早饭,就赶紧赶过来了。”
幸槐生询问道:“这么急着找我,有事?”
邱润喜看看四周,直截了当地说:“我是想来跟你说说清楚,尽管我爹表面上是在帮闫老爷问你家的秘方,其实是在暗中帮你们。我担心幸少爷会有什么误会,所以……”
幸槐生打断他的话,不经意地说道:“没事儿!邱少爷不必多想,是关于我们家移民的事吗?”
邱润喜点点头说:“你心里有数就行,闫老爷这次对你们家的豆腐配方是志在必得。”
幸槐生诚恳地说:“谢谢你,邱少爷。”
邱润喜一脸认真地说:“不用谢!我早就想与你交识,就怕你看不起我。”
幸槐生叹口气说:“唉,咱俩谁跟谁啊?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有啥看起看不起的?你我两家都从大户变成了现在的无田小商户,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有可能随时都得移民。以前还能读点书,现在想读也读不了了,只能自己看得起自己了。”
邱润喜直白地说道:“你要是不嫌弃,我叫你哥怎么样?我知道你长我一岁。”
“好啊!”幸槐生乐了,脱口而出。
在平阳府,幸槐生与邱润喜曾经都是正直上进的富家子弟,一个是豆腐世家的豆腐能手,一个是大农庄园的种地行家,两人惺惺相惜,神交已久,却因都是落魄子弟,各自心里自卑,表面上只是谦谦君子,也就从来没有深入地交往过。此刻邱润喜直白地说出来,正和幸槐生的心思,他乐呵呵地说:“不过,我们两人刚刚交识,很快就要分手咯。”
邱润喜一愣,赶忙问道:“为什么?”
幸槐生不假思索地说:“我要移民了。”
邱润喜没有想到幸槐生会主动移民,自己虽然也曾这么想过,但却始终没有想透,总觉得就这么狠心地把自己的父亲抛下,有些大逆不道的感觉。但转念又一想,就算自己不移民,也还是照顾不了自己的父亲,根本就没有能力对抗闫凯,自己走了或许父亲还有回转余地,自己不走反而成了闫凯拿捏父亲的软肋。正在自己百般犹豫的时候,听到幸槐生说出这样的话,不啻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受到极大的鼓舞。当即便会意地说道:“那咱们一起。”
幸槐生随口说道:“你不行,你得照顾你爹。”
邱润喜焦急地说:“我已经忍受不了了。”
幸槐生郑重地说:“忍受不了,也得忍!人活着,首先得以孝心立世。”
邱润喜怔了怔,无奈地说:“那好吧,听哥哥的。”
幸槐生叮嘱说:“记住哥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言移民。”
邱润喜点点头说:“记住了哥,我该回去了,还要给长工们送午饭。”
幸槐生挥挥手说:“去吧,虽然哥哥要移民了,但哥哥相信,只要咱们这一辈子能在一起,就一定会有相逢的日子的。”
邱润喜兴奋地说:“太好了!哥!咱们就不磕头了,拉钩吧。”
幸槐生摇摇头,郑重地说:“明天早上,你到我们家磨坊来,咱们对着早晨的太阳磕头,然后你把豆花带回去,哥哥也省的给你送一趟了。”
邱润喜高兴地说:“好!咱们一言为定!”
幸槐生痛快地说伸出手来说:“来,拉钩!”两人愉快地拉钩在一起。
这天上午,闫凯在二进院子里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水,闫三儿在一旁陪着笑脸,恭恭敬敬地为他扇着扇子。闫凯呷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闫三儿啊,我不是让你召集家丁了吗?”
闫三儿殷勤地说:“是的,老爷,小的都已经布置下去了。”
闫凯怔了怔说:“说说,你是怎么布置的?”
闫三儿如数家珍地说:“幸家安排了两个,幸家磨坊安排了两个,邱家农庄也安排了两个……”
闫凯立马坐起身,脱口问道:“集市呢?”
闫三儿一下被噎着,支吾着说:“集市……”
闫凯劈头问道:“集市怎么能不安排呢?”
闫三儿顿时不知所措,吞吞吐吐地说:“小的集……集市没安排……那边不……是二……奶奶……吗?”
闫凯斜睨一眼闫三儿,冷冷地说:“都有回话儿了没有?”
闫三儿怔怔地说:“有。”
闫凯没好气地说:“说呀!”
闫三儿赶紧回答说:“安排在幸家的回话儿说,幸家一直没动静。”
闫凯冷冷地问道:“磨坊那边呢?”
闫三儿唯唯诺诺地回答说:“磨坊那边就幸洪一个人在干活。”
闫凯生气地骂道:“你他妈怎么问一句说一句呀?农庄呢?”
闫三儿愣怔着回答说:“农庄……也没动静。”
闫凯不耐烦了,站起身来,没好气地骂道:“真他妈一群饭桶,去去去!”
闫三儿厚着脸皮问道:“老爷还有何吩咐?”
闫凯颐指气使地说:“你去镇上酒家,跟冯掌柜谈谈条件去。”
闫三脱口道:“谈条件?”
闫凯骂道:“你他妈怎么这么傻?”
闫三儿低着头,硬着头皮说:“还请老爷明示……”
闫凯慢条斯理地说:“老爷我给他摆平不移民,难道他还不得把小姑娘给老爷送来嘛?”
闫三儿心领神会,爽快地应一声:“好嘞!”随后便着急忙慌地走了。
闫三儿离开闫府,带着一胖一瘦两名跟班很快来到冯记酒家,一进门,冯掌柜便笑嘻嘻地迎上前招呼道:“三爷,您来了。”
闫三儿趾高气扬地一招手,随口说道:“来一盘儿牛肉,一盘儿花生米,一盘儿猪头肉,再烫一壶好酒,再随便上几个菜。”说完,威风凛凛地在一张桌旁坐下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两名跟班也都跟着左右坐下来。
冯掌柜点头哈腰地说:“好嘞!三爷,马上就好!”说着话,麻利地放上三只茶盏,快速斟好茶说:“您三位先喝茶。”说完,快速离去,内心却极度的不快。
闫三儿看看左右,悄声安顿道:“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等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两名跟班会意地点头。
胖跟班得意地拍马屁说:“跟着三爷混,就是痛快。”
瘦跟班儿附和着说:“就是,到哪儿都有酒有肉,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话,冯掌柜端着酒菜上来,热情地说:“三爷,酒菜来了。”说着,把酒菜一一摆在桌上,随手递上一壶酒说:“三爷请慢用。”
闫三儿毫不含糊地拿起酒壶就往桌上的三只空酒杯里边倒酒,嘴上慢条斯理地说:“冯掌柜,让你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
冯掌柜陪着笑脸说:“不瞒三爷说,小的小门小户,没承想还能入得闫老爷的眼,只是无从报答。”
闫三儿放下酒壶,拿起酒杯喝一口说:“这还报答个屁呀!”
冯掌柜仍然陪着笑脸说:“闫老爷也不会白帮小的忙不是?”
闫三放下酒杯,吃几粒花生米,淡淡地问道:“记得你这里以前有个店小二?”
冯掌柜随口答道:“是啊!”
闫三儿追问道:“人呢?”
冯掌柜苦笑着回答道:“现在回老家去了。”
闫三儿斜睨一眼冯掌柜,把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冷言冷语地说:“怕是不来了吧?”
冯掌柜不置可否地说:“这年月,来不来的,也没个准儿。”
闫三儿不紧不慢地说:“三爷我可听说,是因为官家让你们移民,你想招赘这个店小二,所以店小二才被吓跑的。”
冯掌柜笑笑,淡淡地说:“算是吧。”
闫三儿端起酒杯,冷笑一声说:“哼,那你把我们闫老爷招赘为婿,不就行啦?”
冯掌柜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连说:“不不不,这怕是不妥。”
闫三儿喝一口酒,把酒杯缓缓放下,不经意地说:“为什么呀?”
两名跟班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吃肉喝酒,胖跟班看到闫三儿喝完酒,赶忙给他再续满。
冯掌柜陪着笑脸说:“闫老爷那是什么身份,小的无田小商户,出生贫贱,怎敢僭越?”
闫三儿直截了当地说:“那就实话说了吧,冯掌柜,三爷我就是闫老爷派来传话的。”
冯掌柜平静地说:“三爷有话就直说吧。”
闫三儿慢条斯理地说:“闫老爷说了,他看上了你们家的丫头,想纳妾做小。”
冯掌柜故作迟疑地说:“这个倒是不错,只是恐怕小女不允啊。”
闫三儿夹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囫囵吞枣地说:“别的三爷就管不着了,今天就是过来传个话儿。再有两天,这次移民也就结束了,你把你们家丫头送到闫府去,就肯定没事。否则你就得移民,如若不然的话,你可就是抗旨之罪。”
冯掌柜赶忙陪着笑脸说:“求求三爷,放过小的一家,小的做牛做马报答三爷大恩。”
闫三儿再喝一口酒,不紧不慢地说:“看在今天你好酒好菜招待三爷的份上,三爷今天就不带人走了。”
瘦跟班附和道:“就是就是,今天不带人。”
闫三儿提高声调,傲慢地说道:“三爷就给你两天时间,后天日落之前,你必须把丫头送到闫老爷府上来。”说完,看看狼吞虎咽的两名跟班,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他妈的吃好了没有?”
两名跟班笑呵呵地紧着吃,顾不上说话。
闫三儿不耐烦地说:“行行行,别吃了,咱们走。”说完,起身扬长而去。
两名跟班忙不迭地把剩下的酒肉兜着,急匆匆跟了上去。
冯掌柜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脸色一沉,恶狠狠地啐一口,骂道:“呸!狗仗人势,一帮畜生。”
小青悄然走过来,怯怯地喊一声:“爹。”
冯掌柜轻轻拍拍小青的肩膀,低声安抚道:“闺女别怕,咱们这就准备跑路。”
小青诧异地看着他的父亲,不明就里,一副茫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