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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学术数据要准确

理财一周报:您的报告引用了世界各国的大量数据。请问您是如何搜集这些数据,又是怎样判断其准确性的呢?

刘植荣:我对世界183个国家和地区的工资制度进行了全面研究,数据来源广泛。我用半年多的时间搜集数据,有的是直接购买数据光盘,有的在各国官方网站查找。我在国外工作时,已着手这项工作。在国内,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许多境外网站打不开,我只好让国外的朋友帮忙搜集,然后用电子邮件发给我。

数据毕竟只是数据,它还是由人统计出来的。我引用的是别人统计的数据,我不可能对全世界每个劳动者的工资亲自取样统计,任何人、任何组织也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不能断言我所引用数据的准确性,我只能说我引用的是官方数据。

理财一周报:中国有很多大学和官方研究机构,没见它们发布过类似的报告,倒是您这位独立学者捷足先登,率先发布了世界工资研究报告,有人对您的报告提出质疑吗?

刘植荣:学术研究探究的是事实真相,它必须是独立的,不能站在某个立场上。否则,就会在错误思想的指导下沿着错误的道路找到一个错误的结论。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打个比方说,如果房地产开发商资助了我的研究,我就只好忽悠公众说:“房价不高,还会涨。”

清华大学一位博士生导师对我的报告评论说:“其中有些说法很耸人听闻,似乎没有什么根据,如‘外国百姓的工资是中国的40倍、外国百姓的福利比公务员多得多’。”这样轻率的评论实在不该出自一个学者之口。治学的要旨是科学,当你否定别人的结论时,必须拿出自己的反证来,也就是说“谁主张,谁举证”。没任何根据地断言别人的结论没根据,这样的学者,根本不值得与之辩论。

各国购买力不具可比性

理财一周报:在中国人的印象中,非洲是个充斥着战乱、饥荒、野蛮的大陆,可您在报告中说,有些非洲国家的最低收入超过中国。您在非洲工作很久,请具体讲讲非洲人的生活状态。

刘植荣:非洲虽然贫穷,但人们却快乐。这和国家政策有关,非洲国家注意让人民分享经济发展的成果。当然,几个战乱国家除外。

非洲人均GDP超过中国的只有十几个国家,可最低收入却有32个国家超过中国,这说明中国最低工资定得过低。

非洲绝大多数国家义务教育都是免费的,肯尼亚等国还为所有中小学生免费提供营养午餐、免费住宿;埃塞俄比亚是世界上最穷的10个国家之一,但他们早就做到了从小学到大学一路免费,连教材都由政府免费提供。学生读大学,食宿都由政府“垫资”。学生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半后开始在10年内还清政府“垫资”(4年约8000元人民币,下文没有特别注明均换算成人民币计算)。如果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国家不向学生索要这笔费用。受教育权是很重要的一项人权,任何公民不能因贫穷而失去受教育的机会。

非洲许多国家为人民提供基本医疗保障,给贫困户发放一个证明,凭此证明可在社区诊所免费就医。在喀麦隆,雇主必须给员工上医保,否则就是违法。

在非洲,雇主绝对不能随意侵占工人法定休息时间,让员工晚下班5分钟也要支付加班工资,不付,雇主就有可能被告上法庭。尽管加班工资比平常工资高很多,非洲人也不愿加班,他们或去教堂,或喝咖啡聊天,充分享受休闲的快乐。

在非洲的中国公司,把在中国对待员工的态度带到了非洲,随意让员工加班,随意解雇员工,经常为此吃官司。

当然,非洲也得到不少外国援助,包括来自中国的。中非合作论坛召开后,中国减免了非洲31个国家的对华债务105亿元。2007年中国用于外援的资金就高达108亿元,援助的对象绝大多数是非洲国家,其实很多非洲国家人民的生活比我们好。

理财一周报:我发现您的报告没把购买力考虑进去,可能有读者认为这是您研究中存在的不足。请问,您怎么看待购买力与工资收入的关系?

刘植荣:我的世界工资研究是简约的,如果把购买力也考虑进去,那是一项非常庞大的研究项目,就是世界银行做这个课题,也需要几十位研究人员花费相当长的时间。由于物价是动态的,研究结果还没出来,物价就大变了,因此,把购买力考虑进去意义不大。

再有,评价一个国家的购买力相当复杂,仅靠“巨无霸指数”(一个非正式的经济指数,用以测量两种货币的汇率理论上是否合理)根本不能反映真实购买力,有时甚至会扭曲真实购买力。

先与非洲比购买力。中国的螃蟹要上百元甚至几百元一公斤,买一公斤螃蟹的钱可以买一麻袋洋葱。我在喀麦隆时,蔬菜批发市场上一箱洋葱售价为930元,这些钱可以买两麻袋螃蟹。你怎么比购买力?中国一个月的最低工资也就吃一两公斤螃蟹,喀麦隆人一个月的最低工资可以吃一麻袋螃蟹。

再与美国比购买力。美国一超市2009年7月28日排骨标价29.4元/斤,三文鱼116元/斤。麦当劳套餐35元左右一份,人家的汉堡和薯条的分量比国内多出一倍,饮料随便喝。美国中小学提供营养丰富的早饭和午饭,两餐仅收6.7元。天王巨星迈克尔?杰克逊在拉斯维加斯的一处1500多平方米的豪宅被一对华人夫妇以310万美元买走,折合人民币每平方米14000元,而且室外还有草坪、花园、网球场、篮球场和游泳池,都随房屋免费赠送。美国标价5万美元的房子随处可见。美国汽车、汽油都比中国的便宜。

看看欧洲的购买力。欧洲多数国家医疗免费、教育免费,孩子从在母亲腹中几个月起就由政府负担养育费,一些城市公交免费,政府还免费为市民发放自行车。在法国,根据2002年的标准,农民每种1公顷农田,政府每年给补贴4000元;养1头牛,政府每年给补贴3000元。以上都是工资外的福利。

最后看看古巴的购买力。古巴国企老总的全家月收入约240元,卡斯特罗的月薪也只有300元。可古巴实行商品廉价分配制,各级教育、医疗都免费。古巴人Sra Tao Li说:“古巴人生活得很愉快,有酒,有饭,有学校,有医院。”

各职级工资应与人均GDP挂钩

理财一周报:您的研究结论之一是“国外公务员工资是最低工资的2倍”,并举例说2009年新加坡公务员工资为235475元,而工资水平排在第100位的筑路打桩工的工资为286848元,公务员工资不如修路工人高。可能有人会说这会影响到市场效率和资源配置,您如何回应?

刘植荣:我想反问一下,你认为新加坡的效率比我们低吗?

公务员工作稳定,工作环境优越,有一定的地位和声誉,这是工人无法比拟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利益均沾是社会分配的基本原则,公务员不能把所有好处都揽进自己腰包。这就是新加坡、美国、挪威、瑞典等国劳动强度大的工人工资高于公务员工资的原因。

外国公务员薪酬是最低工资的2倍,中国公务员是最低工资的6倍。中国公务员工资已经不低了,可我们国家的经济效率呢?

中国在1994~2004年期间的产出资本投入数值为4.2,最近5年这一数值则上升为5~7,印度为3.7,发达国家一般为1~2。以上事实说明,中国公务员逐年涨薪,可经济效率却逐年下滑,每产出一元钱的物品,我们要投入7元,印度则投入3.7元,而西方发达国家只需要投入1~2元。

一个国家的精英应留在社会上创造财富,不应把他们吸引到公务员的队伍里消耗财富。如果当年的比尔?盖茨当了公务员,那现在的世界该是怎样的?

公务员工资过高,只能造成公务员队伍只进不出,造成政府的臃肿和腐败,产生更多的政治脂肪,这带来的不是效率,而是累赘。效率需要精干,需要减肥。

理财一周报:您在报告中把各行业、各职级人员工资与人均GDP挂钩,提出要建立可比性公务员工资制度和利益回避制度。请问您建议这一工资制度的理由是什么?

刘植荣:工资高低是在一个参照系内对比出来的,这个参照系就是人均GDP,也就是说,工资标准要由国家的富裕程度来决定。在人均GDP排在世界100来位的中国,任何行业、任何职位的人都不能与西方发达国家比工资绝对值,只能在自己的人均GDP的参照系内比较。

世界最低工资是人均GDP的58%,公务员工资大致等于人均GDP,企业高管工资是人均GDP的4.4倍,这是工资的国际惯例。我们每个人在人均GDP这个参照系内参照世界标准进行对比,就知道自己工资是高还是低了。这才是科学发展观。

没有利益回避制度,分配永远不会公平。人的本性是自私的,制定政策总设法对自己有利。在美国,公职人员的工资的任何变动必须经国会批准,而且谁提加薪谁不得受益,要从他的下任开始执行新工资标准。这就防止了公务员在职位上不好好为人民服务,天天琢磨给自己涨薪的贪婪性。

解决收入分配不公迫在眉睫

理财一周报:您认为在收入分配这方面做得较好的有哪些国家?以中国目前的分配现状,若不尽快实现改革,有哪些国家可作为失败的典型以资镜鉴?

刘植荣:2007年法国各类人员平均年度毛工资为310930元,其中工业为331110元,政府公务员为328840元,服务业为318350元,商业为285920元,教育卫生和社会服务为281250元,建筑业为272240元,熟练工人为243590元,总统为816710元。你看,人家资本主义国家总统工资仅高出熟练工人工资3倍多。

法国还通过400多种福利弥补第一次分配差距,仅针对儿童的福利就有很多种,如从受孕第五个月起的幼儿补助为1563元/月(2002年标准,以下同),家长育儿补助为4850元/月,雇用家庭育儿保姆补助2000元/月,雇用在家照看孩子者补助15240元/季度,家庭补助每个孩子1395元/月,家庭补贴金为1417元/月,孩子开学补助为2491元/次,上大学补助为34560元/年,收养孩子补助为1563元/月。低收入家庭可以享受这些福利。

有些人总说西方国家公务员福利多,那是不确实的,西方国家的福利制度是缓解第一次分配不公的,是给穷人的。

理财一周报:中国目前出现的“用工荒”,您觉得这和工资有多大联系?怎样缓解“用工荒”的矛盾?

刘植荣:我在接受英国路透社记者专访时,也被问及这一问题,可见,“用工荒”已经被炒到国际舞台上去了。

劳动者对分配不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用工荒”缘于“用工狠”,是严重的分配不公导致农民工退出劳动力市场的。我计算过,农民工一年的工作量是公务员三年的工作量,可公务员工资是农民工的5.7倍,这还不算公务员享受的“四金”和退休后的高额退休金,农民工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纯粹是干一天活拿一天的钱。

在中国,一个从业人员要养活1.64个人,一个拿最低工资的人的生活支出只有371元/月。联合国把日生活支出2美元划为贫困线,即415元/月,中国拿最低工资的劳动者的生活水平大大低于联合国规定的贫困线。

所以,我一直呼吁要把最低工资翻番,提高到1177元/月,这也仅是发达国家最低工资的5%到10%左右。

理财一周报:请问您在世界工资研究的基础上,还有更进一步的研究计划吗?

刘植荣:教育、住房、分配、税收、医保、法治、民主政治、“三农”等都是我关注的问题,一句话,人民关心的问题,就是我的研究课题。

我的研究是独立研究,不花纳税人一分钱。我的研究只追求揭示真相,探求真理,别无他求。我的研究成果经得住历史的检验,经得住人民和子孙后代的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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