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们像尘埃一样的渺小,一阵风一场雨,都可以轻而易举毁掉我们的家园,夺去我们的性命。我们不会因为生命的脆弱而哭泣,我们不会因为外力的压迫而低头,我们顽强地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任凭尔虞我诈、貌合神离,任凭尸横遍野、腥风血雨,依旧不屈不挠、生生不息,直到我们像尘埃一样地死去……
这里有一群为了生存而竭尽全力的蚂蚁,它们将要讲述那些人类所不知道的故事,给你们听。
一,狗都不曰的洪秀全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我脑子里总是重复着这两句话:洪秀全你个狗都不曰的,狗都不曰的你个洪秀全。不知道是谁创意的这样一幅对联,贴着我公司的大门两旁。横批:赶快还钱!
我就是那个叫洪秀全的男人,跟太平天国的那个皇帝同名同姓。我必须承认,我也有过像洪秀全一样的野心,也想过称王称帝,也想过妻妾成群。为了圆梦,我创办这家公司。为了创业,我借过很多人的很多钱。甚至,我自己都记不得现在欠了多少人的多少钱。最近的一次欠债,应该就是在今天早晨,我欠了公司旁边卖煎饼果子的老赵八块钱。
我隐隐约约听到,老赵旁边卖肉夹馍的马三小声说:“老赵,你还敢让他赊账。你没看见他公司都关门好几个月了,你没见跟他讨债的人把骂人的对联都贴到他大门口了?”
老赵是个慢脾气,说话不急不火,说:“他那么大的公司,还会缺我这八块钱。把铁门拆了,卖废铁也能值八块吧。再说人家对联也没有骂人,对联上写的是狗都不曰的洪秀全。狗都不曰那不是骂人,狗曰的那才是骂人。”
马三瞪眼嘀咕着:“你这是什么鬼道理?”
老赵就眼睛发亮地盯着我公司的大门看,说:“多好的大铁门啊,安在我老家的院门上肯定合适。”
我恶狠狠地吃完两个鸡蛋,两根火腿肠的煎饼果子,决定悄悄地离开。离开这个我为之努力了三年,为之变卖了房产,为之四处借债的公司。
我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那种顽强坚持、宁死不屈的性格,所以即便是在骂我狗都不曰的对联都已经贴在大门口了,谁也没有想到我会跑路。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我把公司全部的资产变卖八遍也已经无法偿还债务。最致命的是,公司的产品还没有销路。就像一个挖井人,为了挖井早已经血迹斑斑、疲惫不堪,甚至连累得全村人都跟着自己吃苦受累,井里却丝毫没有要出水来的迹象。我就是那个躺在干枯的井底之人,除了逃走,我已经别无出路。
坐了一天的火车,倒了两次汽车,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电三轮,又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我回来了,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六岁之前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房有路,有山有水,有草有树,山上有野鸡、野兔,河里有小虾、小鱼,就是没有人居住。这里是一座大山里的小荒村,这里便是我的老家,我唯一能够回到的地方。我想,我需要躲一段时间,思考自己今后的路。打工是不可能的,并不是我懒惰,而是靠打工我根本不可能偿还自己所欠下的债务。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都是在收拾老屋,打扫卫生。我不停地忙碌着,想让自己忘记这几年所发生的一切,忘记狗都不曰的洪秀全。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我很小的时候那棵树就生长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它的年龄。大树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苔藓上一群蚂蚁不停地穿梭忙碌着。干活累了的时候,我就坐在大树的下面,看着忙碌的蚂蚁群发呆。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或许自己根本连蚂蚁都不如,毕竟蚂蚁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获得了维持生命的食物。而我呢?拼死拼活的干了三年,最后却输掉了自己的一切,不得不躲回到老家里来苟且偷生。
那晚,我独自喝光了一瓶白酒,醉酒后的我坐在大树下又哭又笑。我发疯地喊叫着:“老天爷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了!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拼一把!”突然,一个声音真的在空中响起。声音说:“那就先改名吧,你应该知道洪秀全死得有多惨。”我去!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呢?这都得怪我爹,我爹为什么给我起这么一个倒霉的名字。好吧,或许我那基本不认识几个字的爹,根本就不知道洪秀全是谁。
我已经顾不上害怕,猛然跪在地上喊道:“我改名,我改。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老天爷啊,我改名叫洪湖水你看行吗?洪湖水,浪打浪,有水有浪,肯定能顺水行舟,肯定能时来运转。”声音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吧。看在我和你们老洪家几辈人的交情上,我就帮你一次吧。”
我清楚地看到一个绿头绿嘴绿眼珠的怪老头,从大树的树洞里面爬出来。怪老头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扔向跪在地上的我。瞬时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绿了,我在绿色的围绕中,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非常怪异,像是我一夜之间来到了外星球。我身边巨大的绿色植物,之前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远处一个透明的巨大建筑物,难道就是外星人居住的地方?我摇晃着发昏的脑袋,站起身来想要过去看看,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站立起来,只能够像只昆虫一样的爬行。更为恐怖的是,我竟然发现自己长了六条腿。我嘞个去啊!这都是什么情况?这就是昨天晚上怪老头答应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靠近向那座透明的巨大建筑物。终于,我看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建筑物,分明是我昨天喝光了酒的白酒瓶子。
我忍不住地再一次愤怒了,我抬起头大声喊骂道:“绿头绿嘴绿眼珠的怪老头,你给我出来?你TM就是这样回报老洪家几辈人的交情吗?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我本能的想要从地上拿起块石头的,却发现自己的爪子已经失去了手的功能。这都是什么事啊!怎么可以这样呢!我这辈子也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啊!我不就是创业失败了吗?我不就是欠了很多人的钱吗?也不至于把我变成个可怜虫,来惩罚我吧!
“绿头绿嘴绿眼珠的怪老头,你给我出来?你是何方妖孽,我喊你的名字你敢答应吗?”一着急,我连西游记里面的台词都说出来了。
跟昨天晚上一样,怪老头人没有出来,声音先出来了。
“吵什么吵?本大仙白天睡觉,晚上打盹,你不知道啊!”怪老头的声音。我去了,他倒不如说自己全天都在睡觉的好。
我连哭带骂道:“我信你个鬼啊!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说好的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却把我变成一只虫子。你是想让一只虫子去创业,去赚钱,去还债吗?你个绿头绿嘴绿眼珠的糟老头子,你给我出来!”
怪老头被我连哭带骂的,终于还是从树洞里面爬出来了。
怪老头揉着睡意朦胧的绿眼珠,说:“我就是一个千年树精,我法力有限啊。为了把你变成蚂蚁,就已经消耗了我百年的功力,你竟然还不满足。”
我继续地哭骂:“我满足你个鬼啊!我是想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变成一只虫子了?虫子也罢,你给我变成一只大虫子也好啊,你还给我变成了一只小蚂蚁。”
怪老头诡异地笑着,说:“是啊,我就是让你重新开始啊。在人类的社会里,你的智力和能力可能都算不上是最好的。但是,在昆虫的世界里,你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一只。你见过一只上过大学的蚂蚁吗?你见过一只会认真思考的蚂蚁吗?相信我,在这里,你将开启一个真正的,一个伟大的,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王国!”
我顿时间愣住了。我是一只上过大学,会认真思考的蚂蚁?
“那,那我欠下的钱怎,怎么办?”我结结巴巴地说。
怪老头说:“人死如灯灭,那已经是你上辈子的事情了。若干天之后,有人会在这里发现你的尸体,尸体检验会发现你是因为酒精中毒而死。”怪老头伸了个懒腰,“嗖”的一声缩回到树洞里去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新闻里偶尔会看到有人不堪债务压身,跳楼自杀的。万万没有想到,类似的经历会发生在我的身上,酒精中毒而死。我的酒量不应该啊,一斤白酒,我就酒精中毒了,我还就死了!
“怪,怪老头,咱换一种方式行不行?比如我家院子里挖出一件祖传的古董,我拿出去卖了几千万,我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我重新开始创业。我这一次顺利地创业成功,成为一代创业者的骄傲。那啥,啥的!怪老头,怪神仙。我喊你的名字,你敢答应吗?”我不甘心的唠叨着。
怪老头的声音从树洞里面传出来:“别闹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
好吧,好吧!
我坐在地上忍不住地笑了,这下好玩了。一只上过大学,还TM会认真思考的蚂蚁。
我突然感到屁股上火烧般的刺痛,忙回头看。一只蚂蚁满面怒容站在我的背后。
“洪湖水,你不干活在这里偷懒是不是?我看你是不想吃晚饭了。”蚂蚁骂道。
原谅我有点思维上的混乱,我还没有从人的世界里回味过来。
“你,你是谁?这,这都什么情况?”
“你为了偷懒装傻是不是?”那蚂蚁话音刚落,就冲了上来,张开铁钳子一样的大牙,在我的身上、腿上一顿乱咬。
我的蚂蚁生涯就算是正式开张了。
我一边怪叫着,一边拼命的躲避、奔跑。那只蚂蚁一边追赶,一边张开着大铁牙,随时准备再给我一口。
直到我累得精疲力尽,再也跑不动,我终于瘫软在地上。好吧,我认了。谁让我欠钱不还的?谁让我欠钱跑路的?有句老话说,老天不会亏待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这就算是罪有应得了吧,两条腿的人,生生被变成了六条腿的蚂蚁。
我有气无力地说道:“别咬了,求,求你了。想让我干什么活,你就说吧。”
那只蚂蚁也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再咬我,躺在一旁气喘吁吁,说:“洪湖水,我,我就没有见过比你更懒的蚂蚁。”
“行了,啥都别说了。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我该如何称呼你?”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于是,我的腿上又被狠狠的咬了一口,我忍不住惨叫一声。
“我还以为你真的傻了,傻了就不会知道痛。我是浪打浪啊,我是你最好的兄弟。”
我去!果然是我最好的兄弟,洪湖水,浪打浪!
浪打浪说:“兄弟,别人可以看不起咱们。但是,咱们自己一定要看得起自己啊。蚂蚁王国里面,成千上万只工蚁都是雌蚁,为什么偏偏就咱俩是雄蚁?”
“啊!为,为啥?”我咋知道为啥呢?我只知道泰国有人妖,不男不女。我哪里会知道工蚁都是雌蚁,就我和浪打浪是雄蚁呢?
“就是因为咱俩出生的时候,身体太瘦小,被大家看不起。所以才不能当威风凛凛的兵蚁,只能整天跟一群发育不全的雌蚁混在一起日复一日地工作。”
“啊!这样啊!这样难道不好吗?我感觉每天扎在女人堆里工作,挺好的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呀!”我傻傻地说。
“你还敢胡说!大丈夫理应像兵蚁那样,威风凛凛,接受所有雌蚁的崇拜。我们算什么,生的伟大,活的憋屈啊!”浪打浪一边说着,还一边抹起眼泪来。
“啊!这样啊!”不行,我的脑子还是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巨变。
“兄弟,我们一定要让那些耻笑我们的蚂蚁看到,我们是最强大的。即便我们不幸被当成工蚁来对待,我们依旧是最强大的。”
浪打浪的语气,让我想到的公司的培训。员工们扯着脖子大声喊着:我是最好的!我是最棒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我努力,我骄傲!我努力,我成功!但是,很多时候,努力并不等于成功。方向不对的努力,可能就是加速你的失败,加速你的灭亡!
我静静的看着被自己情绪所感染的浪打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兄弟,我们只有拼命地工作,才有机会被那些骄傲的兵蚁所认可。那样,我们就有机会回到兵蚁的队伍中,我们就有机会做真正的雄蚁。你听懂了吗?兄弟!”浪打浪哭喊着,摇晃着我的脑袋。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兄弟,我懂了。兄弟,咱们干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