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自无竹柏影,只有间断掠过的风,在林海之间划出轻柔细碎的声响,声音在山谷中轻轻回荡,反衬得整个山林幽静而深邃。
山谷的一角,淡淡的灯光自池边小屋中透出,穿过敞开的屋门洒向不远处的空地,灯光闪烁之中,颀长的身影穿着一袭青色长袍缓缓走出,这被阿厚称作大叔的,竟然是一个神采英拔的俊美青年。
地上躺倒着呼呼大睡的黑小子,衣衫破碎,手臂和腿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只有手中握着的玉石尚在倔强地散发着光芒。
“也是难为你了,想不到这枚荧玉竟然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青年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好好休息吧。”
泛着冷冽光泽的袍袖轻轻挥动,阿厚随即消失在原地。
他缓步走到卷作一团的毯子旁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俯身将毯子打开,见到清瘦少年布满黑气的脸庞,青年眉头一挑,撇了撇嘴道:“难怪黑小子这么拼命,想不到这次竟如此严重。”
低下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夜色下少年痛苦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浓郁的黑气竟已漫过颈部,还在一点点向下扩散。
“嗯?”青年男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咦,鬼魅般地在少年胸口之上点出两指,手指点到的地方,黑气如临大敌,迅速消散。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男子立起身,双眸中渐渐凝聚出一丝异样神采:“有些意思,这样小爷倒也不用无聊了。”
下一刻,连同少年也一并消失不见,小屋前瞬间人去而空。
……
清瘦少年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少年睁开眼睛,自己正睡卧在一间屋子中,勉强坐起身子环视四周,屋内宽敞洁净,头顶是木头梁栋,左右是木头墙壁,身下是木头地板,俱是清一色的木制,简单而大气。
相对于屋子本身的朴素,摆放的器物却是极尽奢侈,种种精致绮丽的装饰用具,逼人的贵气直欲喷薄而出。就连自己身上盖着的这床莹白似雪的毯被,少年也都分辨不出是何种材质,薄如蝉翼轻若无物,手摸在上面还能感到丝丝的暖意,让人不禁生出一丝感叹,这小屋的主人实在很会享受。
这地方他并不陌生,每一次他和阿厚来到这片山谷,都会睡上一晚,算起来也在这屋里住过不下十次。
只是少年有些困惑,他分明记得自己是在一个山坡顶上睡着的,距离这片山谷起码还有十来天的路程,怎会一觉醒来就到了大叔的房子里,身上也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蓝白长衫。
外面应是白天,柔和的日光从窗沿的缝隙射入,在屋内投下了零落细碎的光斑,他轻轻摇晃了两下脑袋,感觉身体有些沉重,起身下床,刚刚趿上鞋子,房门被一下推开,露出圆圆的一个脑壳。
探头看见少爷,阿厚眉开眼笑,惊喜道:“少爷你真的醒了啊,大叔刚刚叫我过来,说你这会就醒,原来没有骗我。”
小少爷有些虚弱,但是见到阿厚还是十分开心,两人聊了几句后,他开口问道:“大叔人呢?”
阿厚指了指窗外道:“在外面呢,刚才不知道在弄些什么,我看不懂,问他也不告诉我。”
“哦,是这样……我睡了几天了?”
“大叔说我睡了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少爷你已经睡了六天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待在大叔家超过一天,少年想要出屋,却感觉自己行动困难,便伸出手说道:“扶我去找大叔。”
“白小子终于起来了啊?”
正如阿厚所说,青年正在小屋边的桌子上忙弄些什么,瞥见自小屋里出来的两个小子,开口说道:“快去洗漱一下然后来吃饭,我准备了难得一见的美食,保证你们喜欢。”
少年眼神闪动,似是欲言又止,青年笑了,又道:“有话想问也不急这一会不是?睡了这几天,总得先吃些东西恢复下体力,先让黑小子带你去洗漱一下,待会再说。”
少年依言而去,回来时却见到桌上多了一个坛子,青年手扶酒坛,招呼两个小子道:“来来来,这是巫族秘制佳酿,上品的虫花蜜酒,当年还是我和别人打赌赢回来的,足足加了三层封印,埋在窖里几百年,今天拿出来让你们两个享享口福。”
青年似乎在说着稀松平常的事情,两个小子却一下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大叔你已经活了几百年了吗?”
青年非常欣赏小子们如此震撼的神情,绷着脸故作深沉地道:“可能不止几百年了。”
“哇,这么说你是大修士吗?”
“大修士,哈哈哈哈哈……”青年一下被逗乐了,放声大笑道:“这个叫法倒是新奇,还从没有人这么叫我,嗯……我想我应该算是吧。”
两个小子更加好奇了:“大叔是宗家的人吗?”
青年止住笑声,点了点头道:“我姓洛名星河,自然是和白小子一样是出自宗家。”
来到这里已经很多次,这还是除了治病以外,少年们第一次和大叔聊上这么多话,也是他们第一次知道大叔的名字。
“洛星河,原来大叔叫洛星河。”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名字,小少爷却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个名字,我好像在村里的祠堂看见过,牌位上有,是大叔吗?”
笑容瞬间凝固,过了一会儿,洛星河恨恨地说道:“没错,就是我。族老会那群老迂腐,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把大活人也放在祠堂里,和一群死鬼一起祭拜,真是晦气,改天我就去把祠堂里活人的牌都给拆了。”
他似乎对这个做法极其不满,止不住地发了一大通牢骚,两个小子听的云里雾里,好在洛星河没有继续纠结下去,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小鬼,问道:“没想到你们两个连祠堂中的东西也能看得懂,是有人教过你们识字?”
“大叔你不要瞧不起人。”
“村子里面也是有学堂的,我们也在里面学过识字呢!”
洛星河恍然道:“我都忘了这茬,看来迂腐也有迂腐的好处,这些规矩还是有保持下来。如此说来,你们祠堂和学堂都有去过,那么武堂呢?可曾去过么?”
两个小子黯然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