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意的一问，却让两张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不见。
洛星河有些内疚，只怪自己太久没有与族中俗事打交道，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学堂和祠堂自然是任何族人都能进去的，然而最重要的武堂就不一样了。
天下人人皆知，或许不仅仅是人，六界的生灵都知道，想要成为天地间更重要更高等的存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修武练道，若是修炼有成，非但可以长生不老，更是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所以世人对于修炼无不趋之若鹜。
族里规定，武堂不但教导修炼，更提供修炼所需的各种资源，功法、丹药、符箓、兵器等等一应俱全，如此优渥的条件，自然会引起族中子弟的激烈争夺。
起初族内设立武堂的时候，采取的是选拔制，只要孩子的天赋资质足够优秀，通过族里组织的考核，就能够得到进入武堂中修炼的机会。
然而人之趋利，犹水之就下。如此重要的东西，如何不令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垂涎三尺？
通过各种卑劣肮脏下作的手段，族中的几个大势力逐步把持了一切，从此机会渐渐只属于那些出身好家境好的孩子。
在这些势力最疯狂最猖獗的时候，几乎每一个进入武堂的名额都被他们明码标价。
公平？公正？公开？
呸，能值几个钱？
族老会的老家伙们迂腐是迂腐，却并不愚蠢，知道若是不遏制这些人的贪婪，洛族必将日渐衰败。
于是便开始了旷日持久的谈判，在与这些势力几番角力之后，族老会才最终勉强保有了大约两成左右的名额，用于在全族之中公开选拔，另外每隔十年举行一次“察遗”，以寻找那些可能埋没在底层的好苗子。
不过这些东西也基本只针对上族，也就是洛族宗家。至于下族聚落中设立的这些武堂，根本就不入流，族老会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理，所以不管是公开选拔还是“察遗”，几乎就是走走形式罢了。
然而就是这些不入流的武堂，却几乎是下族之人的唯一出路。
只有进入武堂之中，期待有朝一日修炼有成，那时或许能够被宗家看中，进而被吸收进更高阶的武堂，然后一步一步迈向修炼与人生的更高处。
这两个孩子当然也想修炼，村里的人又有谁不想呢？可他俩一个是被弃养的宗族子弟，一个是出身下族的孤儿，低微贫贱，当然没机会进入武堂，修炼的道路从一开始就被无情地斩断了。
无论是对于族老会还是几大势力，洛星河都是嗤之以鼻的，不过看着两个小子如此失落，还是出言安慰道：“我族已避居此地多年，这大小苍山之中物产也算丰富，但毕竟流通不易，远不如人界中陆繁华，长久以来，族内资源渐渐短缺，不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虽然他的话有些避重就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不过孩子们是听不懂的，反而愈发的难过了。
眼见得两个小子泫然欲泣，洛星河干脆伸出双手，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以一种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说道：“要不要以后跟着我修炼？”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两个小子，眼睛里瞬间冒出了炽热的光芒，直勾勾盯着洛星河，后者颇为得意，嘿嘿一笑。
他成功勾起了两个小子的心思，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好整以暇地打开酒坛，排开几个大碗，开始倒酒：“如果你们能喝完这三大碗酒，我可以考虑教教你们。”
两个小子听他这么说，连忙坐到座位上，一人捧起一只大碗，开始往肚子里倒。
说是“倒”，实在是这两个小子的喝法太过粗野，不知是因为睡了这几天太过饥饿，还是因为想要早些完成任务，好和洛星河谈谈拜师的问题，总之两个小子端着个碗咕咕噜噜，顷刻间每人都喝完了三大碗酒。
看得一旁的洛星河是连连摇头，如此名贵上等的美酒，两个小子却如牛嚼牡丹，简直是暴殄天物。
想不到两个小子放下了碗，竟齐齐赞了一声：“好酒！”
“有意思有意思。”洛星河一下又来了兴致，奇道：“你们两个毛没长齐，居然也能喝出这酒是好酒？。”
还是阿厚老实，脸庞微微涨红，赧然说道：“看村里的大人们喝酒，喝完都要这么喊。”
洛星河愕然，旋即大笑了几声，这两个小子倒是憨的有些可爱。
酒已喝过，酒坛和酒碗都被放到一边，桌子中间剩下了两个盘子。其实早在两个小子还没上桌的时候，就已经看见这两大坨黑乎乎的好像淤泥一样的东西，没办法，谁让它长得如此扎眼呢？只是他们有些猴急，说好的喝完酒就教他们的呢？
“小子们，喝完酒得吃饭，不然待会肚子痛。”洛星河把盘子分别推到两个小子身前。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小子们是信了，加上他们本就饿了许久，也很想填填肚子。
“尝尝吧，这可是天下间最美味的食物。”虽然洛星河有一点言过其实，但这黑泥确实不是寻常食物，巫族之人称其为九云膏。
他为了给两个小子准备这道特殊的美食，可是忙活了好几天，用了几十种名贵罕见的食材，经历了上百道的工序，最后才做出这么两盘，倒也难怪黑小子这两天跟在后面，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
九云膏除了本身具有的美味与营养之外，还有一个极其特殊的功效，就是配合饮酒，既不会减少酒的任何一点性味，又可以把酒对身体的损害完全抹去。
对于虫花蜜酒而言，九云膏更是必不可少，虫花蜜酒出产自巫界南疆，功效滋味俱是绝品，却有一致命弱点，酒中含有剧毒，饮下之后，九日之内浑然不觉，九日以后肠穿肚烂，必死无疑。
化解的方法就是与九云膏一起食用，非但能消弭毒性，而且倍增彼此的功效。
也正因如此，洛星河才会放心地让这两个半大小子畅饮三碗。
当初在巫界时，洛星河与几个老巫打赌获胜，白赚了十二坛虫花蜜酒，但为了凑齐这对传说中的最佳组合，洛星河足足付出了三套非常稀有的功法，才将九云膏的制作方法换到手，不过他倒是不那么心疼，因为那功法也是从别处赢回来的。
对于洛星河这种追求完美的人来说，九云膏的名字还可以，味道也不错，就是这黑乎乎如淤泥的卖相让他耿耿于怀。
不过两个小子就不在乎什么卖相了，毕竟几年的山路走来，更难看难吃的东西也不是没遇过。
“好吃！”这次倒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只可惜嘴里塞得太满，有些含糊不清。
他们何曾吃过这样绝顶的美味？什么勺子筷子，通通被丢到一边，直接双手齐上，如风卷残云，连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
洛星河对这两个小鬼的吃相已经有些麻木了，他一直观察着他们，慢慢的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这一坛虫花蜜酒虽名为蜜酒，虽然入口香甜，却胜在浓厚醇郁，劲力绵长，极易醉人。
两个半大小子方才鲸吸牛饮般喝了三大碗下肚，别说酒醉，竟然连半点反应也没有，仿佛刚才喝的不是酒，而是三大碗白水。
洛星河甚至怀疑是酒性散了，不过一转眼他就否定这个想法。毕竟刚刚还给两个小子吹嘘了一通，什么加了三层封印，埋在酒窖底下几百年云云，如此精心的保存，绝不可能出此纰漏。
更何况鼻息之中分明就闻到四溢的酒香，洛星河干脆抱起坛子，给自己倒上一碗，浅尝一口，满嘴的醇厚芬芳，正是这个味。
看来这两个小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至少在酒道上有些天赋，洛星河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起身去水池边，取毛巾帮两个小子擦手擦脸，然后又倒出几碗酒，说道：“既然吃饱了，那就陪小爷再喝一点。”
酒足饭饱，小子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至于其他的，大叔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三人举碗共饮。
午后暑意渐浓，幸有山风几许，舒爽清风中，两个小子被洛星河左一碗右一碗，终于支持不住，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俊朗秀逸的青年长身而起，宽大的衣袂随风飘动，抬头望天空，天上白云袅袅，低头看酒坛，坛底空空如也，洛星河得意一笑。
“如此还算有趣，倒不枉小爷劳心费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