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头痛,年东野骤然惊醒,灵魂撕裂般的疼痛,令他像一条将死的路边野狗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头疼稍有回落。
憋得脸红脖子粗的他、终于呼进第一口气。
但灵魂依旧是犹如被几十双看不见的手使劲往四面八方撕扯,令人痛不欲生。
恍惚中,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又像是一眨眼的短暂,终于好受了些,慢慢回过魂来。
入眼一片漆黑,有些颠簸,不知身在何处。
捧着脑袋想坐起来,却砰的一声,前额撞的生疼。
也许是痛的厉害,宿醉般难受的他,反倒清醒了些。
才发现所处在的是一个封闭且狭小黑暗的环境当中。
伸手一摸,是很厚实的实木。
耳中若有若无听到吹吹打打的吵杂声,夹杂着女人隐隐约约的哭泣,听着不是很真切。
想要将耳朵伸过去贴着木头、以便听得清楚些,却发现浑身无力。
这时,毫无征兆的疲乏突然袭身,像潮水一般汹涌。
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已经前心贴后背了,除了难耐的饥饿感,还有不能忍受的口渴,感觉嗓子在冒烟。
得多少天不吃不喝,才会虚弱到连抬手、都不能如意的程度?
他记得自己的小公司接了个大单,连续通宵加班了十几天,饿了就叫个外卖,困了就趴电脑桌上睡两三个小时。
照理说,醒过来应该还是在办公室当中。
可为何会是眼下的不明处境?
他喘着粗气,让心情尽量平复一些,越是危险的情况越不能乱了阵脚。
歇息了好一会儿,他费尽力气将耳朵贴上木头,下一刻,便听到了唢呐等乐器吹吹打打的哀乐。
谁家出殡?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紧接着浑身冰凉。
此时此刻,即便是一个傻子也能明白身在何处。
“我没有死,快放我出去。爸!妈!我没死,我还活着……”
年东野使出仅剩的力气拍打着棺木。
可已经虚弱到极致的他,为自救所做的挣扎,动静太小。
嘶哑的声音有气无力。
传到棺材外面,轻易的便掩盖在了震耳的哀乐当中。
他不停地重复叫喊和“轻抚”棺木,直至嗓子沙哑到发不出任何声音,直至无力再拍一下。
这一刻,他有些绝望,心弦一松,无尽的疲倦再次袭来,眼皮很重。
不能睡!
不能睡!!
不能睡!!!
年东野在心中呐喊,他知道只要睡过去就不可能再有醒过来的机会。
会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活埋,然后被闷死。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保持着灵台最后的一丝清醒。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虽说老家是有土葬的习俗,但眼下已经2019年了,怎么可能还有土葬?
火葬他不是没见过,哪怕是带着棺材火葬、也只是一口薄皮棺材罢了。
可身前却是一副很厚重的实木棺材,极重,摇摇晃晃的前行途中经常会有停顿,想来是送葬的人在推着艰难前行。
不大会儿后,在年东野呼吸有些憋闷之际,摇晃平稳了下来。
应该是到达目的地了。
若是不能惊动外面的人,必死无疑。
只需下葬,填上第一锹土,就等于宣判了他的死刑。
棺材内的氧气越来越少,年东野胸膛起伏的幅度很大,喉咙里呜呜作响,像是一只临死的野兽般不甘。
外面的哀乐停了下来,只不过他眼下除了喘粗气,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动,更不可能去做些什么来惊动别人救他。
似乎只能认命了。
这一刻,年东野希望棺内的氧气早点耗尽,好让自己早点窒息而亡,毕竟在黑暗中等待死亡的过程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煎熬。
明明身边有很多人,却被一副棺木隔绝,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法相交。
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哪怕是必死的结局,也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去死。
多活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好不甘心啊!这辈子没干过的事太多,没完成的心愿数不过来。
女朋友没有,房子没买,没有成家,没来得及孝顺父母,老姐那借的钱还没还呢……
太多太多的遗憾……如果爸妈哪天知道我没死,却把我活埋了,会不会后悔……”
一时间,年东野想的有些多。
父母、老姐、亲戚、朋友、暗恋过的女生……
那些熟悉的脸庞,音容笑貌,言行举止,每一个人都在他的脑海闪过。
“动手吧。”
一个男性低沉的略带悲伤的声音传来。
“下葬!”
有人高声唱喝。
“怀儿,怀儿……振南,让我再看最后一眼吧!”
年东野感觉到有个伤心欲绝的女人扑到了棺材上,应该是想要打开棺盖。
他浑身一阵激灵,立马清醒少许。
沉下去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打开啊,把棺材打开啊……”
只是,无人听到他在内心的祈求。
女人被拉开之后、未再坚持要见棺材里的人最后一面,只是哭的更加悲伤。
此时,他能确定一件事,外面之人绝非他的父母,可棺材里的、却应该是他们的儿子。
难道棺材里还有另一个人?
不对,确切的说、是有另一个叫做什么怀的死人?
事情诡异的令他头皮发麻,这个念头一闪而逝,瞬间他又放下心来,之前身体能动之时,在狭窄的空间内他并没有摸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棺材被抬了起来,前行一段距离后,稍微停顿片刻之后又往下降,最终触地。
女人哭泣的声音凄厉起来。
沙沙声在头顶响起。
在填土了。
氧气越来越少。
年东野像上了岸的鱼,张大嘴想多呼吸一些氧气,却是徒劳。
虽说闹不明白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眼下的情况,已经让他无心它顾,都是快死的人了,有些事就那么稀里糊涂的面对吧。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声暴喝。
“住手!”
说话之人紧接着走近上前,愤然道:“年怀既然入赘我们于家,就生是我们于家的人,死是我们于家的鬼,死了也只能安葬在我们于家的祖坟里。”
年东野讶异,居然也姓年,这可是个很少见的姓氏,从小到大,除了家人,他就没见过别的同姓之人。
“胡说!怀儿与飞雪有了婚约不假,但并未成亲,怎能说就是你们于家的人。”
这是年怀母亲的声音,言语之中满是不忿。
“婶子,我与年怀虽说只有婚约,但在我心里、他就是飞雪的夫君,他死了,以后我会把你当亲娘一样孝敬。”
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声音说道,听不出有任何伤感的情绪。
“犬子已死,婚约便作罢吧。他是庶出,一生下来便是个痴傻,当年取名,连排行里的‘东’字都不能用,我这个当爹的已经很对不起他。
如今死了连自家祖坟都不能入,我心怎安?
说到底,他是我儿子,是我年氏血脉,若是葬去你们于家祖坟,成何体统,我年振南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还请于家主高抬贵手,日后定有重谢!”
这个年振南应该就是年怀的父亲了,就是一开始说“动手吧”的那个人。
年东野本就因为缺氧而有些神智恍惚,如今更是满头雾水,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婚约?
入赘?
庶出?
傻儿子?
瓜有点大啊。
本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可他偏偏感觉与自身有关。
这种感觉很荒诞。
所有的事情都很荒诞,还能来的更荒诞一点么?
倒霉孩子。
可又关他什么事?
年东野自嘲无声一笑,耗尽最后一丝氧气后,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