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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猎梦天泽

“接下来是弥刹家的珍品······”总管的声音也因为之前的比赛变得小心翼翼,“据了解这是家主铸造的弓箭,名字叫【猎梦】,它只有三支箭,被命中的人会······”

“永久地失去一段记忆。”总管看着介绍的单子,表情也有些犹豫和怀疑。

“弥刹家是武器铸造的高手,怎么会做这种没用的东西?”人群中不乏有这种声音在议论。

弓箭是用来杀人的,自然力求中箭者一箭致死。箭簇上不抹剧毒反而研究出让人失忆的方法,这种思考让人摸不着头脑。

各小家主都是一笑置之,没想到看起来令人生畏的弥刹家主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作品。

但东度野帝轩、吉尔伽摩耶和沐兰暮雪都没有笑。

未若看着那把弓近乎完美的曲线和发出幽蓝色光芒的弓身,眼睛都移不开了,喃喃地说:“要是我有这样的一把弓就好了。”

于水清无奈地苦笑,这傻丫头又说什么傻话,这种大家族人物的玩具,他们于家人看看就好,难道还真的上场去抢?

于水清回身端起茶来小尝了一口,回味悠长绵软细腻,果然还是普洱合他的口味。这时他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端茶的时候他身边似乎缺了个人。

拉利那小子去哪了?!

于水清惊恐地抬眼四处寻找,然后就在场中央找到了那个戴面具的潇洒身影。

于水清再一次崩溃了,这小混蛋知不知道全东度野家都在找他,他还嫌不够显眼?

他双手负立,昂首挺胸,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谁来灭谁的架势。他朝着未若远远地比了个“交给我”的手势,未若都惊呆了。

于水清气得发抖,这小子肯定是看刚刚鹿取羯技惊四座,头脑发热非要逞英雄。他打得过谁啊?要是直接输了还好,最怕遇上个不开眼的,要是一不小心剥开了他面具,发现诶这不是穆赫家那个谁······

真要被这混蛋害死了啊!

好在这弓让大人物们没什么兴趣。小家族又不敢觊觎,诶,难道还让这混蛋捡到了?

不过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见没有人有想法,长公主跟小皇帝说:“没人抢多没意思,看姐姐给你抢一个。”

小皇帝鼓掌表示欢迎。

长公主裙摆一飘,就飞身下了高台,随后稳稳落在拉利对面。人们议论纷纷,看不出来长公主也是练过两下子的。

既然长公主开口了要弓,也就给她嘛,难不成还真敢打长公主不成?大家心知肚明,虽然王室衰颓,毕竟也是王室,规矩还是要懂的。

长公主微笑着:“还请不吝赐教。”

拉利仍旧负手站立,只是点点头,显得很有大家风范。

然而没想到下一刻长公主就直接冲过来了,以恶虎扑食的速度,拉利来不及反应,只伸出了一只手,试图挡住飞快的长公主。

结果是他自己径直往后飞了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平移,一直到他撞上背后的墙壁,崩得一声,飞沙走石。他居然在墙上砸出了一个大坑,自己陷了进去,双脚离地卡在了那里。

观众们叹为观止,有的说长公主天生神力,有的说是这少年演得好,自己不是在背后放了一只手吗,退到墙边的时候自己一掌把墙打出了个洞,演得太真实,应该会被长公主赏赐。

拉利听不到席上叽叽喳喳都在说什么,他浑身骨头都快断了,要不是有卡修索罗的保护,他估计这一下就被这长公主殿下整残废了。

妈呀,这是长公主?这是女人?她用的是什么妖术?拉利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美丽高贵的生物会爆发出这么可怕的力量,太大意了。从墙上下来的时候都还心有余悸。

长公主一脸灿烂明媚的微笑,朝拉利挥挥手,看起来对他这么经打很是满意。

我去,看不起谁呢。拉利重整旗鼓,整理了一下衣着,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然后······朝着长公主冲过去。

不就是冲上去打吗,谁不会啊。拉利跑得比长公主看起来还快一些,转瞬间就到了跟前。

转瞬又回到了墙上。

全场惊呼连连,看起来不像演的,长公主这下手也太狠,多来几次飞身砸墙,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拉利这次看清楚了!那个叫长公主的东西真的没耍花招,只是在他冲到她面前的时候顺手给了他一耳光。

他确定了,这他妈的就是个怪物。

拉利卸下了所有打女孩子的心理负担。这次他没有客气,走得很近以后拔剑指着长公主,长公主也没有轻举妄动,饶有兴致地等着他出手。

拉利信手出剑,长公主避开后一掌呼过来,拉利险险避过,又一剑刺去,紧接着连刺三剑,再是三剑接五剑,五剑接八剑······因为他看出来了,长公主虽然掌力惊人,但身法很是笨拙,全无章法,在连续的防守中,会很容易出现破绽。

果不其然,长公主很快就避无可避,空手一拳挡在剑身上,像是想把剑格挡开来。

开玩笑,用手就能挡开还用什么剑······拉利心里都笑了起来,但他没有笑太久。

在公主一拳打在剑身上时,玄铁铸的剑竟然立刻就有了裂纹,然后就不受控制地四分五裂,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废铁,拉利还保持着挥动的姿势,因此碎片顺势都飞了出去,剑柄上只给他留了个碴子。

拉利惊了,这是什么意思?空手碎白刃?长公主是在哪里长大的?少林吗?

长公主又一掌拍来,拉利这次有了防备,反手就抓住了长公主手腕子,一手擒拿使得行云流水,腾身而起就把长公主放倒在地,双手紧紧扣住长公主手腕,不让她有机会发力。

但这样一来他就跨坐在长公主腰上,姿势略显得有点······席上的气氛忽然停滞了,因为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的预期。这少年是得多不怕死才敢把长公主这样压在身下?于是很多人看向于水清,于水清腆着老脸摆手,嘟囔着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没教两天,不熟不熟。

拉利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他在思考的问题是双手都用来束缚对方了,拿什么攻击对方呢?他听人说少林高僧这种情况下都用铁头功,可是他不会,估计真要撞自己也够呛。

于是他想到了非常原始的手段······用牙。长公主脸都红了,看着他亮出小小的犬齿,还以为他要干什么,结果这家伙打量了自己好几遍,然后叹了口气。她终于懂了,这是他没找到下嘴的地方。

大家都以为这场闹剧会以僵局结束的时候,长公主突然高抬腿一脚踢开了身上还在犹豫的少年,因为她穿的裙子,看台上那边的观众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长公主翻身起来,富有深意地看了看拉利,活动活动了关节,骨节咔咔咔地响,听起来分外瘆人。

长公主扑上去,两个人缠斗在一起,有时候像摔跤一样一方制住了另一方一顿毒打;有时候却像两个小孩子打架,扯头发咬胳膊各种姿势都使出来了,长公主一身华衣被扯得破破烂烂,头发也散了。

有胆大的家主已经开始议论:“公主身材不错啊,这样看起来更性感了······”

拉利受不了了,他决定要用那一招了······他一身都被长公主掐得青紫,长公主的力气也大,扇得他头晕眼花,他不想再耗下去了,这样下去是分不出胜负的。

没想到长公主举起了手,大声喊认输了。

长公主认输了?围观群众如梦初醒,这终于打完了?看过之前高质量的比赛,看这场很有点看马戏的感觉,大家都很欢乐,甚至有点不舍就这样结束了。

拉利松了口气,行吧,真是服了。长公主离场换装之前还回头看了拉利一眼,拉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看到她挥手跟他说了声再见。

小皇帝很不满姐姐被打成这样,一直发脾气,把杯子都摔了。吓得于水清脸都白了。所幸长公主很快就换了新衣服回来,跟小皇帝说了好一通,才让他明白这是很开心的比试,不可以发脾气的。他才回座位坐好接着认真看比赛,而且接下来一直到结束他都很乖。

没有人了吧?拉利心想,连怪物长公主都打不过他,还有谁那么不开眼。

还真有。闵仲卿旁边一人突然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走下来。这是闵仲卿的弟弟,叫闵少卿,他和哥哥是双胞胎,但穿着却截然不同,他穿着黑色紧身的服饰,干净利落,像个专业的刺客。他下场的时候朝沐兰家主看了一眼,还露出一个微笑来。

沐兰暮雪怔了怔,突然明白为什么他要去争这把弓。

虽然闵家与沐兰家交好,但闵家并非沐兰家的附属,而是自成一派。闵家上下对沐兰暮雪都尊敬有加,带着讨好的意味。但闵少卿不同,他对沐兰暮雪好得过分。听说暮雪喜欢海棠花,他就挖空心思去收集泣血海棠的种子,寄给了暮雪,暮雪回信说句谢谢他都很开心。他在暮雪生日那晚带全闵家人登门祝福,还准备了花灯和烟火表演,把沐兰家照得如同白昼。沐兰鹤老爷子的忌日,他亲自来吊唁,还专门等到仪式结束,只为了安慰暮雪两句······暮雪并不迟钝,少卿的心意昭然若揭,但她承受不起。她多次跟闵少卿说过她不喜欢他,他还太小,见过的人很有限,以后他就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但闵少卿不听,他坚持为暮雪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固执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以为终有一天能打动暮雪。

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没喜欢过什么人,所以一喜欢上就死都不愿意松手,觉得那是全世界独一无二最好的女孩。

这样下去他会受很重的伤,暮雪把他当弟弟看待,不想放任他撞了南墙。于是她有一天把他约到后院,在海棠花下跟他把话说明白了。

她说了很重的话,说她对他只有姐姐对弟弟的心情,跟爱恋无关,以后也不会有。还说她有喜欢的人,终此一生也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本来以为事情有转机的他看起来失落极了,惨然地笑了笑,问可不可以告诉他喜欢的人是谁。

于是她说了那个名字。

少卿的眼神里突然不再是失望而是被哀伤占据,他问了一句:

“既然已经是如此痛苦的回忆,干脆忘掉不好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闵少卿毕竟还小,他不会明白的。有的回忆本身是美好的,如果痛苦能让回忆记得更清楚,那痛一点也没关系。

少卿点点头,终于明白自己再怎么坚持努力也不会有结果了。他转身离开之前最后回头看了看暮雪,给了一个暮雪意料之外的开朗的大笑,好像刚刚的悲伤难过都不存在。他坚定地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的,我会成为和他一样耀眼的男人。”

暮雪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最后也淡淡地笑了,这个傻孩子啊,以为她喜欢那个人是因为他耀眼。

所以他要证明给她看,他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他也想要那把弓,因为它可以抹去一段记忆。

“既然已经是如此痛苦的回忆,干脆忘掉不好吗?”

他想抓住一切机会救她逃脱那片回忆的流沙,即使她自己心甘情愿越陷越深。

“那个闵少卿怎么样?厉害吗?”未若蹙着眉,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于水清的表情说明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差,老人家斟酌着开口:“这么说吧,闵仲卿自己说的弟弟比自己厉害,至于厉害多少,他说他也不知道。”

这边拉利丝毫没有要投降的意思,问对面的闵少卿:“喂,你哥都输过了,你就别来了吧。”

少卿面不改色,默默取出六枚雪花状的飞镖放在右手,左手拔出一柄长刀横在胸前,像某种招式的起势。

拉利自顾自地接着唠嗑:“你这刀看起来还不错,哪里买的,多少钱一把?”

少卿眨眼间右手将飞镖向上抛出,紧接着刀锋一闪,他的挥刀将正下坠的雪花镖挥得向前飞了出去,直面拉利而来。拉利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明明抛的时候只有六片,飞过来的却少说也有四五十片。像是纷纷扬扬的大雪迎面而来,还没到拉利都感觉到了寒意。

“是少卿的拿手好戏【幻雪】。被飞镖扎中可是很疼的,”闵仲卿在台上很骄傲地和家臣们谈论,“但是如果对方只顾着躲飞镖的话,会忽略更大的危险,这才是这一招的精妙之处。”

拉利没有了铁剑,面对四五十枚旋转的飞镖感觉束手无策,情急之下他往旁边飞跑,脚步竟然轻盈飘逸,腾空而起,飞身躲开了漫天飞雪,看起来轻功了得。

未若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哥哥的······”

“嗯。”迦南肯定了她的判断,“确实是我练的轻功【绝尘影】,但我没有教过他。”

于水清捶胸顿足:“这小鬼竟然偷学!太败坏师门了!”

迦南心里却很惊讶,【绝尘影】是独门轻功,难度不低,他当初修习时也花了三个月才掌握精要。而拉利毫无轻功基础,竟在月余时间内就能用出其中一式来,不可不谓惊人。

拉利虽然躲过了雪花群,却没有注意到雪花幕中那个身影,闵少卿紧随着腾空而起,一刀挥过,拉利肩膊处被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染红了剑衫。

拉利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绝尘影】跳得高,闵少卿这一刀估计就让他一命呜呼了。

拉利捂着伤口落地。心道这样下去打什么打,连剑都没有,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拉利眼睛骨碌骨碌直转,一直到看到了闵少卿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刀。

这兄弟很爱耍帅啊,还喜欢玩双手刀?

拉利猛然发力,边朝闵少卿飞奔边捡起地上的雪花,反向闵少卿丢过去,他丢得毫无章法,好在雪花镖本来就锋利,闵少卿也不能不防。

欺近了身,闵少卿自上而下一刀斩来,拉利一脚踢在刀面上把它踢开,反手抽出了闵少卿腰间的剑,借力一窜而出,落在了离闵少卿五米远的位置。

“你不跟我说哪里买的,只好借你的使使喽。”拉利狡猾地眨了眨眼,这是从和长公主打的时候学来的‘空手碎白刃’,虽然他没有那种怪力,打不碎刀刃,但是用脚的话,格挡开来还是没问题的。

闵少卿见被夺了一把刀去,心中也不由得火起,径直向前与拉利拼起刀术来。拉利也不怯,精神抖擞地使出浑身解数。

两人被刀光包围,节奏越来越快的挥斩很消耗体力,但两人都没有慢下来。两把刀相碰时发出的金属震鸣也越发频繁和强烈。闵少卿的刀法正统娴熟,连在座的刀法大师也不自觉地点头称赞,相比之下拉利的刀法就让人看不懂了,不知道是什么路子,却硬生生扛住了闵少卿的攻势。

于水清越看越觉得奇怪,这这这这不是他传授的剑法吗?不仅如此,还有他没教过的招式,流传下来的老剑谱上的招式,以及看起来像是拉利自创的招式······这小子到底偷学了多少东西啊?

拉利的架势唬住了闵少卿,这什么路子?怎么感觉还挺厉害的?看似杂乱无章,却又让人久攻不下,确实可疑。闵少卿心生犹疑,刀影立时有了一处纰漏,拉利趁势猛地一下砍去。

刀直接砸在了闵少卿头上,一缕血缓缓地流了下来。闵少卿一惊,忙退开数步,用手去检查头上的伤口。伤口意外的小,就是一点点皮外伤。

拉利本以为大功告成,谁知道对方血都没怎么流。他一看手中刀,坏了,毕竟不是剑,刀只有一面开刃,他用剑法使刀使得太快,最后竟用刀背敲了闵少卿一下,搞得像个恶作剧。

闵少卿定了定心神,看样子拼刀法不是个好的选择,他的优势还是在暗器上。就用暗器对付他好了,虽然对方似乎轻功了得,但步伐明显不稳。再者,暗器也不是轻功好就一定能避得开。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折扇,扇骨上密密麻麻排列着骨针。他要动真格了。

拉利真想伏地大哭一场,这闵家也太有钱了,浑身上下藏了多少暗器啊?用完一茬还有一茬。就不怕有天走路摔了自己被自己兜里的暗器扎死?

闵少卿折扇一展,骨针镲镲镲地飞出,拉利提刀抵挡,未想到骨针缠在了刀上,他这才发现骨针后面连着细细的白色丝线。

闵少卿轻轻一带,骨针扯着刀就飞了回去,拉利只好任其脱手。没了刀,骨针仍然密密麻麻飞来,拉利无处躲藏,退到墙角,背靠墙壁被扎成了刺猬。

“不要!”未若在席上大声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一枚枚针刺在拉利身上,难以想象会有多疼痛。她知道全是因为她说想要那把弓,拉利才去抢的,她早就后悔说那句话了,她害怕拉利就这么死了。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迦南看不下去了,剑都出鞘了几寸,被于水清伸手拦过了。他听见于老爷子笃定地说:“别去,他不会有事。”

迦南诧异地看了看于水清,最终选择了相信他。剑回到了鞘里,隐去了那阵刺骨的锋芒。

针的尾部依然带着银丝般的线,少卿几次挥扇,大多的针已不再朝着拉利去了,而是贴着拉利的身体密密麻麻排列着,背后的丝线纵横交错,织成一张线网,把拉利牢牢困在了墙角。拉利身上的针孔还在潺潺地流血,他人低着头,一动不动。

未若失控般朝于水清大喊:“爷爷你骗我!哥哥再不去救他,他就要死了!”

迦南心里一震,望着于水清。于水清却没有回答未若,只定定地看着场上已经穷途末路的拉利。

少卿看起来也不想杀死他,转头看看总管,示意他可以宣布比赛结束了。

“这才是少卿可怕的暗器掌控。系线的暗器是最难练的,他却精确到能把针在那人身体边上毫无间隙地围起来。”闵仲卿欣慰地点点头,“线是银丝做的,韧性十足,人力根本难以挣脱。胜负已分了。”

拉利垂着头,能听见场外别人的叫嚷,说已经分胜负了。身上各处传来不同程度的疼痛,这人的暗器也太缺心眼,尽往穴道里扎。全身都没有力气了,只剩下无助的疼痛感在折磨他接近昏厥的精神。

如果只是一把弓,那也就算了,他要也就给他吧,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办法······可是现在不行。那是未若要的弓,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扬扬手跟未若说这是你要的弓我给你拿回来了,就得那么帅才行。他上场的时候就想好了。

他初至于玄庄上时,被冠以侍卫儿子的名义,又不会剑术,同门师兄师姐都看不起他。常常对他呼来喝去,他要是不照做就会被师兄师姐在练剑的时候故意打伤。于是他慢慢变得听话又乖巧。但少年人的恶意是很可怕的,师兄师姐们还是借着指导他的名义用钝剑打得他浑身淤青,又没有出血又不在裸露的皮肤上,于水清也看不出来。他每晚回去脱下衣服,身上深深浅浅都是淤青,连睡觉也会被疼醒。

大师兄不跟大家一起练剑,自然也从没有看见。只有未若,有一次看见他被打得在地上起不来,怒气冲冲,跑过来大声呵斥动手的人,挥剑打在他们身上。大家都不敢跟她动手,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几个人终于都尝到了挨打的滋味,带着一身伤痕落荒而逃。次日还被于水清挑出来,罚他们三个月不许碰剑,改去厨房烧火做饭。从此没有人敢欺负拉利。

拉利印象最深的还是未若跑过来那天,她威风凛凛地把伤他的人打了个遍,最后蹲下来看着他的伤势,心疼得掉眼泪。

那天起他成了未若的小跟班,未若在哪他在哪。他跟未若分享山顶的星辰,分享山下池塘里他养的一条鱼,他还编了四叶草手环送给未若,未若至今还戴在手腕上。除了身世,他什么都跟未若说,未若也从不隐瞒。他常常说笑话给未若听,到后来好多笑话只有未若能听得懂。

未若从来没有开口跟他要过什么东西,她是于家的宝贝女儿,要什么都有。可是拉利总觉得未若其实是有愿望的,只是她要的东西他给不了,所以她选择了不说。

拉利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听到未若低声呢喃的那一句话,会那么义无反顾地就下来为她豁出性命去抢。也许只是因为,他想要真正为她做点什么,来证明他也可以很帅。

当总管举手要宣布比赛结束的时候,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场中像困兽一样被针线困住的面具少年,忽然在墙角释放出一阵黑色的烟雾,烟雾扩散开来,把闵少卿也笼罩进去。

“烟玉?”闵仲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起身大喊,“少卿,小心啊!”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闵少卿有些慌张,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被打成那样的对手居然还有余力动弹,他可是连穴道都封死了啊!

少卿能感觉到那个面具少年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下,因为周围的风声变了,有身影在他周围来回穿梭,但他看不到在哪,四周全是黑色的雾,眼睛睁开还是闭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突然他感受到左边有刀划破风的声音,他把手中扇所有剩下的骨针都往左放了出去,这是他发射暗器的最快速度,若那个面具少年刚刚离这么近想偷袭他,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死了。可少卿下一刻就感受到锋利的刃从右边刺了进来,对着他的腰腹狠狠刺了一下。

他登时眼前发白,站立不住,向前倒在了地上。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哥哥的【烟雨芒刺】,烟玉扰乱视野,然后声东击西。

这个人甚至比他哥哥使得还要好。

黑色烟雾散去,闵少卿倒在地上昏了过去,虽然没有伤及要害,毕竟大量失血。闵仲卿赶忙带人上去把弟弟抬走了。

拉利身上还背着十几根骨针,看起来壮烈而又豪迈,虽然戴着面具,那种趾高气扬的神采还是显露无遗。

“今年的怪物,好像特别多啊。”吉尔伽摩耶玩味地说,手指间缠绕着女人的秀发。

未若在席上破涕为笑,双手抱着于水清的头来回地晃,开心得差点把于水清为数不多的头发给揪掉。

迦南明白过来。那不是烟玉,拉利身上不可能有那种东西,是死灵刀卡修索罗的怨灵瘴气,拉利刚才动用了死灵刀的力量,还用死灵刀刺伤了闵少卿。

迦南往桌对面看了看,于水清一开始就知道?他怎么会允许拉利带死灵刀离开千叶山?

于水清无奈地在未若背后指了指,给迦南看,迦南会意,也就不再多问。

拉利一会就满身绷带,带着弓小跑着上来了,老远就扬扬手潇洒地跟未若说:“这是你要的弓我给你拿回来啦!”未若笑得眼泪都下来了。接过弓就开始骂他,威胁他要是再敢这么吓人就正好拿这弓射你一箭。拉利忙认错发誓赌咒说再也不敢了,幽幽地补了句要是把你忘了可怎么办,未若红着脸不理他油嘴滑舌,拉利笑得像要在地上打滚。

迦南在一旁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开心的两个人。死灵刀不会无偿地帮忙,拉利借了它的力量,会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这两个人恐怕都不知道。

很多时候之所以开心,是因为明白得太少。

休息了一会,总管开始神情严肃地介绍下一件:“下面是东度野家的珍藏,前家主名扬天下的铠甲······”

迦南瞳孔刹那间紧缩,血丝遍布地看着那架子上摆放的铠甲,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从形状到气息。

“【九皇铠】!”

举座皆惊,连弥刹家主和沐兰家主都起身观看,眼神中满是疑虑。传闻中【九皇铠】是历代东度野家主的传世之宝,奇铠贴身穿着,刀剑不能入,水火不能侵。前家主曾身穿此甲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宿羽家族,力战十余将而毫发无伤。

这是传说中的宝物,东度野家怎么舍得出让给他人?

迦南的拳头握得指节都在响,帝轩到底在想什么?他如今连父王的铠甲都能轻易拱手让人吗?

可恨的是于家从属于东度野,按规则他于家也不能出手争夺。难道要他眼看着父王的遗物就这样被别人拿走?

【九皇铠】造成的冲击太大,大家都开始兴奋起来。弥刹家和沐兰家都必然会出手,不知道谁更胜一筹。东度野家主端坐着一动不动,好似这场宴会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沐兰暮雪看着那副铠甲,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她跟旁边一个紫衣男吩咐了句什么,然后就起身离开了坐席。

沐兰家主的离场让大家觉得有些扫兴,看起来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难道就让给弥刹家了?

弥刹家主挥了挥手,他座下的鬼众中就有人起身下场,那是个裹着一块黑布的鬼面,像是蝙蝠在夜里用翅膀裹住身子一般。那鬼面的面具上用了蓝色的染料,看起来阴森森的。

那鬼面缓缓走到场边,然后放下了黑布,布无声地垂落,露出藏在布后面的身体。她穿着贴身的软甲,所以身体曲线毕露,火辣的身材比例看得人心潮澎湃,纤细的腰肢让人联想到人鱼。

“水妖啊。”吉尔伽摩耶看了看,咂了咂舌,“确实很诱人,怪不得都说被她杀死是一种幸运。”

他怀中的女人垂着头无语了,看看那个场中的女人,身材确实令人眼红,性感得过分。自己身材也不错,却委实无法相比。

水妖的对手是刚才听暮雪吩咐的那个紫衣男,他左手拿着一副棋盘,右手摆弄着一个棋子。他低着头说了一个字,“奕。”

那是他的名字。

观众骚动起来,果然还是沐兰家对阵弥刹家,奕是沐兰家乾字卫的高手,水妖则是与辰鬼齐名的四恶灵之一,这注定是一场可怕的较量。

水妖抢先出手,她伸手,想用指尖轻点奕,奕后仰躲过。水妖伏近身子,扭动腰肢,闪电般缠在了奕身上,四肢像章鱼一样弯折着附在奕身上。坐席上能听见有人吞口水的声音。这场面实在是有点香艳,一个魔鬼身材的女人柔若无骨地缠绕在男人背上。

但奕低着身子,谦卑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他像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自己打开了棋盘,取出了几枚金色的棋子。

水妖的身子在他身上越勒越紧,衣服都起了皱褶。女妖曼妙的身材和他贴合得越来越紧,但奕仍若无其事,既没有痛苦的叫喊,也没有享受的表情。

水妖的手伸过来勒住了他的脖子,奕从棋盘里取出了唯一一枚红色的棋子,这也是最后一枚棋子。

水妖骤然发力,想一举勒断奕的脖子,她的身躯紧缩,奕的各个关节都发出崩溃前的咔咔声。奕依旧不声不响,反手把红色棋子往后一放,棋子在靠近水妖的软甲时从奕手中脱出,牢牢吸附在了软甲表面。

然后奕从容地扔出了那几枚金色的棋子,红色的棋子带着水妖往金色棋子处拉扯,力量大得惊人。金色棋子扔在了不同方向,水妖感觉就像被五马分尸一样撕扯着,终于受不了而松手,立刻就被最近的棋子拉了过去,两枚棋子贴合在一起,又朝下一处棋子拉过去。这样一来水妖动弹不得,奕将棋盘收拢来,重重击打在水妖的腰腹部,连续击打了十次。水妖虽然身体极为柔韧,毕竟还是血肉之躯,腹部受了内伤,口吐鲜血。奕也不穷追不舍,礼貌地退开了几步。

水妖舔了舔手指,愤恨地扯下背后的红色棋子,竟连带着软甲都扯下一片来,露出雪白的肌肤。奕低着头将棋盘打开了一道缝隙,那红色棋子就自己沿地面飞回来,回到了棋盘中。

水妖被激怒了,她取出一个深青色的海螺,凑在唇边轻轻吹鸣,海螺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某种咒语,声音美妙空灵,仿佛在歌唱。

全场人都陶醉在这声音里,一曲未尽,都惊讶地发现场中渗了水,水一寸寸涨起来,淹没了水妖和奕。

起初还有人以为是场地进水了,想叫沐兰家的人处理一下,但水漫过水妖和奕之后不久就不再上涨,沐兰家也丝毫没有叫停比赛的意思。

大家也都慢慢反应过来,不是场地的原因。这是水妖的幻术!只要听到她歌唱的人都会看到幻觉,奕现在一定以为自己在水里。

而在水里,水妖是太过恐怖的存在。

奕知道自己中了术,可是不知道怎样才能不受影响。在水里他无法呼吸,强行呼吸真的会有溺水的感觉。他屏住呼吸,试图往水面上游。水妖美妙的身影在水底掠过,飞快地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往更深的地方拽。奕在拖拽的过程中吐出了许多气泡,已经有了缺氧的严重不适感。奕的手终于抓不住棋盘,棋盘脱手之后轻飘飘地独自浮向水面。而奕被水妖拉着往水底沉去,眼睛恍惚着快要闭上,水面上的光也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水妖嗤笑一声,在水底把奕平躺着放下来,浮到正面,趴在了奕的胸口,端详着这个紫衣男生前最后的面容,将鬼面掀起一角,把自己的唇轻轻凑上去。

这是她处决人的惯用方式,【死亡吻别】。她唇上毒素太过剧烈,除了她自己恐怕没有人能承受得了。被她吻过的人会顷刻之间腐烂,待幻术的潮水退去,就连骨头渣都不剩。

就像永远留在了她制造的水域里。

水妖的红唇越离越近,在快吻合的瞬间水妖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一刻奕伸手推开了她,一股巨大的升力将奕从水底一直拉到水面。冒出水面时奕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若是再迟一些,他会因为窒息而死。

奕从自己手心里取出那一枚红色棋子放回了棋盘。在水中时他拿出来的,松开棋盘也是故意的。当棋盘到达水面,他就能被棋盘吸引上去。

水妖的阴影在水底游动,看不清形体和方位,这种感觉是极为恐惧的。就像你在深不见底的大海里看到身下巨大的阴影游过,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水妖徘徊着,突然游上来双手扣住奕的脚踝。她这次用上了短刺,刺刃深深穿入奕的脚踝,鲜血染红了大片水域。奕忍痛分辨水妖的位置,掷出了整个棋盘。棋盘砸中水妖后自己打开来,所有棋子一齐飞出附着在水妖周身。水妖慌乱间放开了奕自己往深水游去。但红色的棋子在奕手里。他高高举起红色棋子,水妖竟然被棋子们合力托上了水面,奕一手扶住她脖子,一手搂住她的腰,抱起她脱离了水面。就在水妖离开水面的那一刻,水域退去,幻术消失了。

奕缓缓落地,怀中还抱着水妖。水妖情知挣扎也没有用,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棋子制住了,也就干脆不动了。奕把水妖平放在地上,去一边捡起了棋盘,收回了所有棋子。

水妖懊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幻术被破,她已无胜算,只好认了输。奕顺便还捡起了她的海螺,礼貌地放回了她手心里。

“哈哈,虽然不解风情,倒也是个有趣的人嘛。”吉尔伽摩耶似乎很遗憾奕没有死于【死亡吻别】,觉得那样死真是太好了。他咬了咬怀中女人的耳朵,悄声问:“如此彬彬有礼又谦和的男人很少见的,司雨你有没有兴趣?”

“我?”司雨被他咬得笑个不停,“倒也可以,不过不保证不会杀了他哦。”

“去吧,”摩耶拍了拍她的屁股催她去,“没事,玩得开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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