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十七和允落裳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时,姜赢那边的局势已经十分严峻,他们周围不知为何突然腾升起浓浓的白雾,以遮天蔽日之势迅速吞噬了他们以及他们不远处的小竹林,羿羽慌乱到不顾姜赢的冷眼和他肩靠肩,颤抖地问:“我们、我们怎么办?”
“等。”姜赢沉着地给了个最无能为力的答案,羿羽却从姜赢紧绷的肩膀感觉到他的无措,这让羿羽突然就涌上一股无力感,这就是高级半灵体的力量吗?!人类在这股力量面前竟然如此脆弱甚至是卑微?!
羿羽突然就想起了和十七那次颠覆认知的谈话,当时他完全不相信一个异世界的入侵者竟然可以那么轻易地把人类发展了几千年最为辉煌的朝代毁灭得一干二净!可是此刻他却相信了,他相信了姜十七为何会那么悲凉地说只有变成和半灵体一样的怪物才是唯一的救世之道!
就在两人沮丧到不知所措的时候,羿羽突然听到了姜十七的呼唤,他欣喜若狂,抬起脑袋东张西望寻找着十七的影子,然后他就看到不远处有人向他们狂奔而来,他几乎要感动到堕泪,还没来得及向姜赢欢呼,就感觉一双冰凉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掌心,他被那双手冻得一哆嗦,整个人被带得往前一趔趄,随即无可奈何地跟着那人的步子迈开长腿奔跑了起来。
羿羽没有深思为什么“姜赢”会突然拽着自己向前奔跑,他的脑海里只有即将和姜十七会面的喜悦,这份喜悦让羿羽几乎忘记了,姜赢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怎么可能会有一双如此纤细光滑的手臂?
而此时真正的姜赢正在浓雾中疾呼羿羽的名字,就在刚刚,和他贴肩站立的羿羽突然像发疯了一样跑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尽管姜赢用最快的速度掏出能量聚合发射器——也就是羿羽见过的能量枪朝可能的方向连射了好几发子弹,但是视觉与听觉完全被遮掩的情况让他根本无法判断是否命中目标,更无法判断,他的周围到底还有多少只这样子的半灵体?!
姜赢烦躁地低声咒骂了一句,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深深吐出一口气来,他知道这只傀儡半灵体的能量非常强悍,他知道现在什么感官都不能相信,他知道除非坚持到姜十七找到他们,否则他们要么是在这迷阵里活活累死,要么,就是在极端的恐惧中生生被吓死!
想明白后姜赢张开了眼睛,几乎就是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允落裳会说,这里面就是地狱。
他正和一张面皮萎缩腐烂,失去了眼球的女尸头挨着头脚对着脚!姜赢面上毫无起伏,退后一步举枪盯着女尸的脑袋就要扣动扳机,只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尸张开干枯开裂的嘴唇发出咯咯的声音,但即使是这么一个无意义的发语词,姜赢还是听懂了女尸的呼唤:“赢赢……”
姜赢瞳孔骤缩手紧紧攥着能量枪,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这都是幻觉!都是假的!”
可当他看到女尸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时,整个人如坠冰窖,他失去了动作,紧紧地盯着那串项链,没有了时间也失去了空间,他的面前浮现的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场景,他听到那温柔的声音轻轻哄着小男孩:“赢赢乖,不哭咯,不哭妈妈就把项链送给你好不好?”小男孩天真地盯着母亲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一块玄黑的被雕刻得非常凌乱只能勉强看出爱心形状的玉石项链,他记得那是爸爸送给妈妈的定情信物,他记得妈妈非常非常地珍惜它,所以当听到妈妈说要送给自己,小男孩赶紧止住了哭声,随即妈妈就笑着取下项链戴在了男孩脖子上。
姜赢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子,结果只摸到一双粗糙又冰冷的手,他坠回了现实,阵阵窒息感让他面色泛青,他复杂地盯着面前表情狰狞的女尸,举起了手中的枪,颤抖着扣动了扳机,“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女尸脱力地倒在姜赢脚边,姜赢不忍多看她一眼,狠狠地喘过气来就脚步凌乱地迅速逃开,就在他跑走的下一秒,那被“杀”死的女尸,竟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找到他们了吗?!”允落裳的声音透露着他的焦急。
他正背着现实中的姜十七,和异世界里刚飞回来的姜十七对话。“完全找不到!范围太大了!而且那只半灵体太狡猾了!它伪造了很多阿赢和小羽的气息,我根本就不能确定哪一个是真的!”姜十七语气颇为慌张,他刚一说完又想扇动不知何时从臃肿的身体里长出来的四只肉翼飞走,允落裳赶紧制止道:“十七等等!你已经维持太久的半灵体形态了!你会枯竭的!”
姜十七咬牙切齿地说:“就算枯竭我也要先到阿赢!”
“你先回来!我们再想想办法!”
“没时间了!”姜十七严肃地说完就脱身离去。
“十七等等!我有办法了!”姜十七巨大的蛇身僵硬在半空中,闻言立刻扇动翅膀如箭一般飞到了允落裳面前,然后一敛能量,悉数钻进了姜十七的人类身体里,他从允落裳的背后蹬下来,焦急地扳着允落裳的肩膀问:“什么办法?!”
羿羽跟着那个“人”跑了好久,大腿开始发出酸痛的抗议,他气喘吁吁地叫:“姜赢等一下!等一下!我要喘不过气了!”
那人果然松开了手,羿羽扶着膝盖猛喘了好几口气,突然之间他就发现自己脚下的浓雾像被吸尘器吸走了一般迅速消散褪去,露出一片片仿佛雪融后青翠欲滴的裸露的草坪,他不可思议地蹦了起来,喜悦到无以复加,他张着笑脸向“姜赢”看去,血液就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羿羽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站立的面色青白的小姑娘,失去了呼吸甚至失去了心跳,他无意识地张开了嘴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全身都绵软战栗,他惊慌失措地想向后逃跑,腿却重似千斤,还未迈开一步整个人就摔坐在地上,只能乱踢乱蹬着往后爬去。
“羿羽,为什么不救我,那牙齿咬得我好痛,好痛……”小姑娘飘然瞬移到羿羽面前,那无辜的天真的大眼睛此刻全是冰冷,她贴上了羿羽温热的皮肤,冰冷的手指一下一下抚弄着羿羽的脸颊,慨叹地说:“为什么死的是我,为什么不救我,羿羽,为什么?”
羿羽牙齿上下乱颤,他吞咽下几乎跳到嗓子口的心脏,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很没有底气地辩解:“我、我救不了你,我没有能力,我想救你,我……”
小姑娘整张脸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那歪斜的嘴角和充满怨怼的眼神都在表达着她的愤怒,突然间女孩的脖子像被无形的刀片割断,喷涌出大量滚烫粘稠的血液,那些血液尽数打在羿羽脸上,他尖叫这推拒着女孩的靠近,却阻止不了那天的噩梦一下一下摧残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感觉到女孩不遗余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感觉到呼吸渐渐丧失,但是他不敢反抗,他甚至于不敢睁眼看女孩那充满痛恨的眼神。
他是罪人,他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