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都要！”
这样的话震惊了一旁没吃到鸡的小伙伴。
但是随即，他紧紧地盯着张余的脸，想要从他脸上观察出一些什么。
这是他以往见过的，大人们的行为，此时吃饱了，才想起来拿来用。
张余没有表情。
和之前一样。
“好啊，你想要，所有……”
张余从道袍下摸出了一些金锭，将所有的布匹都买了下来。
布匹，可比蜜糖便宜多了！
大生意惊呆了店里的伙计。
他看着出手阔绰的张余和张余身边的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屁孩。
最终，这伙计热情的提出想要帮忙把布匹送回去。
张余不置一词。
他低头问道：“你想要全部的布匹，我帮你买下来了，现在这些都是你的了！”
“但是问题在于……你有办法把这些属于你的东西带回去吗？”
张余语气平淡。
小孩惊呆了。
他看着那些干净且夺目的色彩，心中生出荒谬的感觉。
他不敢相信。
他不知道什么是做梦。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能力买下这些看起来就很贵重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有了！
这些！
目光所及的所有光鲜布匹，都是他的了！
这让他兴奋无比。
小孩子小脸潮红，眼中尽是贪婪与喜悦。
乍得之狂喜。
张余没有鄙视，也没有感慨。
他眼中仍是期待和喜悦。
贪求才是对的啊！
人就该是这样的！
吃饱了求吃好。
生存了求生活。
生活了求高尚。
最终是自我的满足。
把自我揉入集体，却又想要超脱于集体。
这才是“人”该有的样子！
物质、权力、金钱、爱情、道德。
一桩桩一件件，都应该是充满着人的念想的！
“我想要”，才是人间应该有的！
秉纲常，断邪欲也好，存天理，灭人欲也罢。
高尚也好，卑劣也罢。
欲望是人应该有的！
上进、努力、希望。
这才应该是人！
张余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你的，所以你自己想办法把它们带回去。”
“这……”小孩儿沉默了。
然后他走上前去试图抱起一捆布。
他抱起来了。
仅限于一捆。
更多的布匹呆在原地。
小孩儿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他看向了张余。
张余摊摊手：“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把这些布弄回去！”小孩儿说道。
“方法！”张余说道：“把东西运回去是一个结果。”
“我需要你给我具体的手段！用什么运，怎么运，让谁运！”
小孩儿一时语塞。
他从来不知道做一件事情是这么麻烦的。
而且用以表述的词汇是在贫乏。
“你说清楚的话，我倒是能帮你。”张余摊了摊手：“能说清吗？”
“我……”
小脸上出现纠结。
张余笑了笑。
他笑得很开心。
开始思考了啊。
思考是过程。
是一个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的过程。
即便思考成功了，那么得到的结果其实也有可能会会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对于张余而言。
仅仅是思考的过程，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他很开心。
开心得发抖！
……
张角为自己把了脉。
金气涌而肺腑旺。
这种无端的身体变化对于一个医生而言是很怪异的。
张角想了想，觉得无论如何不应该有这种变化。
他已经老了。
张角一辈子都没有妻、子。
他收了十一个弟子。
按照大汉的道德观念来说，他是个不孝的。
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最大。
他没有后代。
弟子就可以说是他的后代。
因为弟子的存在，可以说是能把他的思想、理念传递下去。
这种传递，是单纯的血脉传递所无法替代的。
但是儿子，其实也可以替代弟子的作用。
而弟子是无法反过来替代儿子的作用的。
他有些遗憾。
“金气涌而肺腑盛，怕不是什么好事啊……”张角很担心。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
五十而知天命不佑。
五十而知天时渐去。
五十，哪天死了也是很正常的。
张角觉得自己能活到五十岁就已经够长寿了。
像自己这样的不孝不忠之人……死后，祖宗们会原谅自己一生过错吗？
当年没有杀掉这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心中妖魔生长，自己却……
张角想了很多。
最终思维定格在张余身上。
这个他多年以前捡到的孩子。
如今已经长大了。
十三了，过完今年就十四，可以娶亲了。
只是这孩子先天的瘸了一条腿，相貌又不是太周正，加上整天苦大仇深的样子，性格又有些偏激，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哪一家的庶女瞧得上他……
人老了，一想就想远了。
张角正想着，张余就带着两个小孩儿回来了。
两个小孩儿抱着蜜罐子，满面愁容。
张余倒是很开心的样子。
这个孽徒！
张角暗骂了一声，迎了上去。
“怎么了？”张角问道。
问着，他还瞪了一眼笑得快活无比的张余。
“大贤良师……”两个小孩儿带着哭腔。
他们没能找到办法把布匹运回来。
两个小孩子为了布匹，毅力是不缺少的。
可是光是毅力完全没有意义。
因为意志不能改变事实。
他们最终咬着牙，没人背了一捆布。
可是即便是一捆，他们也背不动。
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歇一歇。
最终，他们不得不抛弃掉好看的花布。
因为没有能力将其运送回来。
张余笑得很恶劣。
张角听完两个孩子的诉苦，长长叹气。
完了，又有两个孩子被毁掉了！
张角叹着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人的欲望有时候像水一样可以任意控制，但是有些时候，就会如同天雷烈火，不可操控。
圣人的治理，立下学说，梳理民众，导民回归他们本来应该在的位置上，从而令江山稳固、天下太平。
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欲望像水。
只消乡中德高望重之人轻轻一句话，大家死不旋踵。
这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本该有的样子。
可是张余是不喜欢安定的。
他擅长以各种奇巧手段勾弄起人的欲望——乱欲！
庶人怎么能享用五色华服、怎么能享用甘甜美食呢？
这不是在勾逗他们的乱欲吗？
这样做，他们如何能安分守己？
张角叹着气，悲伤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子。
这两个小孩儿……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