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船上挂起大笼的红风灯,随着船体的起伏左右晃动。颜玉和天医在厨房跟一干同路的兄弟酒足饭饱后就打道回房,而天医则被踢去跟杨长均一道。
房里有些昏暗,颜玉向掌灯的一角摸去,想点灯。
“唰!”一声响,火苗跳跃起来,将整个房间照亮。
一转身,兀然触目一张近在咫尺的白脸,猛然间吓了一大跳,待认出那人,颜玉不禁瞠目结舌。
“你怎么在这里?”颜玉戒备地盯着他,手不自觉往衣袖里缩。
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兵器铺的小白脸。
书生往她袖下一瞥,冷笑一下,“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知道吗?”
今日傍晚,在颜玉三人离开铺子后,里面就走出两个侍卫模样的男人。
其中一人说,“里面的人都清理干净了,但他们应该提前闻到了风声,一部分密件已经被销毁。”
书生手里还握着刚刚颜玉付款的散银,思考一些事情,手指不自觉摩挲起来。兀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指尖不知哪来染上了白粉。
很快,雪白细长的五指上泛起一层红纹,然后慢慢出现麻麻痒痒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像蛛爬一般,开始蔓延,侵布全身,最终沉积成一种痛感。
书生动了动五指,想起颜玉离开前的回眸一笑,眸光加深,好样的!
颜玉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但她没想到他竟然敢出现在军用的船上。杨大哥带的人武功并不弱,而他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房间,没有惊动任何人,足见其能力之高。她都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好好的怎么尽招惹这些大爷。
“呵呵。”颜玉干笑两声,往墙边缩了缩。
“解药。”书生手环抱胸,冷眼吐出两字。
现在他的脸还是一样白洁如瓷,没有半点抓痕,不禁让她眉头动了动,好强的自制力!
颜玉表情僵了僵,“没有。”
书生也学着她的样子,呵呵了两声,“没有?”
颜玉波浪鼓似的摇头,“真没有!真的!这个药粉是随手弄的,没有解药。”怕他不信,颜玉还再三保证,就差没伸手发誓了。
书生威胁地眯起眼睛,“没有?那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嗯?”
回味过他话中的意味,颜玉咯噔一下,连忙道,“我可以现在制,五天!”一对上他的眼神又连忙该口,“不,三天!三天!”
“你是要我再等?”
“不,我能治,只是,只是要扎、扎针,一天三回。”颜玉伸出三根手指,挡在眼前,从指缝中偷偷瞄着他的表情。
烛光微弱,照得他背光的面目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的往往最让人心慌。
“开始吧。”书生一袭竹青色的长袍被他随手丢在一旁,顺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颜玉舔了舔唇,镇静道,“把上衣脱了。”
书生一抬眼,没说什么,三两下解下外衣,露出里面红如火烧的肌肤,看着趋势,再过两个小时,红纹就要从脖子蔓上脸部了。
颜玉用的针是最大号的,这是她随身携带的,也有防身的功效。这样的针扎在身上是很有痛感的,而中了红珠这种药,痛感就会放大十倍,但全程下来,白面书生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看来人果然不可貌相,这一副弱不禁风的表象下竟是一颗硬汉心。颜玉啧啧称奇。
“行了。”颜玉呼出一口气,把银针一一取下,立在一旁恭敬地等着他离开。
书生穿上衣服,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没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
半晌,待他一盏茶尽,颜玉瞪着眼睛,开口赶人,“公子,夜深了,您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别累着了。”
“你要我上哪里去?”书生反问。他可是不是光明正大上的船,现在就算想走又能怎么走,船在江上漂,难道真要飞走不成?
颜玉咽了咽口水,“难倒你要待在我这,直到船靠岸?”
书生没有回答,就那样一只手托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显得妖冶。半点没了文人风骨。
什么叫自作自受,这下颜玉终于有了切身体会。
“不行!”
“这是你说的算吗?”
还真不是!颜玉欲哭无泪,“可我是女的!”
书生淡淡道,“我不介意。”
“我介意!”
“那你睡甲板。”
“我体弱!不能受寒!”为了坚守阵地,颜玉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但没想到却遇到了一个更不要脸的。
“我更弱。”
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显然颜玉的道行还远比不上眼前这尊大佛。
“你知不知道羞耻!”竟然好意思和女人比体弱!
“羞耻是个什么东西?”
颜玉噎了一下良久没有说出话。
“别忘了我是因为谁出现在这,要是觉得活得不耐烦了,我也很乐意帮你一程。”
颜玉又被威胁了,事实证明这样的威胁是很有效果的,她咬牙切齿道,“行!你可以留下来,但我要睡床上!”
“你是在跟我讨价还价吗?”
“你别得寸进尺!”
“那又怎样?”书生不咸不淡道。
“一人一半!”颜玉努力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书生忽然笑了一下,“行,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听到这话颜玉眉心一跳,心中郁忿难排。这还是第一个能在她手里讨到便宜,并且占了上风的人。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颜玉向来是个有骨气的人,但若用天医的话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一掀被子,翻身滚到里边,面向墙壁,闭上眼睛装起睡来,可是那紊乱的呼吸声到底出卖了她。
原来不过是个张牙舞爪的小猫,书生哑然失笑,熄了烛光,不慌不忙地在另一边躺下。
两人就这样各占一半,相安无事。
夜半,颜玉忽然慢慢挣开眼,眼底清明一片。耳边的呼吸声轻不可闻,他是个睡觉很规矩的人。
她慢慢起身,抬起一半手脚,打算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越过他,但就在她像一只八爪鱼一样凌空在他上方时书生突然睁开了眼,四目相对,颜玉忽然手脚一软,结结实实地趴了下去。
砸得书生闷哼一声,“滚回去。”
颜玉讪笑,老老实实缩回床角,酝酿的第一个报复计划就此半路夭折。
第二天晨光熹微,颜玉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那白面书生已经没了身影。
自己竟然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同眠共枕了一夜,真是不可思议。
这时候门外响起嘟嘟嘟的夺命敲门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推开门,天医一张稚气的小脸映入眼帘。那小孩手舞足蹈,嘴里连环炮似的吐出一连串话,听得打着哈欠的颜玉一脸懵。
这熊孩子,说的是什么玩意,颜玉自动忽略他的不正常,往外走去。
江面很宽,水流有些湍急,被船激起的白色浪花往高处飞溅,被冒出头的朝阳照成金色,还伴随着“哗哗”鸣耳的激荡声。看起来场面也是颇为壮观。
但颜玉此时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她的目光一直在搜寻消失的某人。
天医见颜玉心不在焉干脆住了口,把她往船尾拉去。
一到那,颜玉就惊得呆住了,鳞鳞的江面上,几只白色的精灵在水中跳越,优美得不可思议。
“雪豚!”她激动得喊出声。
这样的反应很让天医满意,他得意洋洋地道,“没错,只有十月初晨的时候它们才会从远海游到这里来养胎。今天,我们是碰上了。”
传说,遇上雪豚的人都能有好运气,那么她的好运气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