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诸国建筑风格与中原不同,多为圆形穹顶称之为帐,国王牙帐其实是座宫殿。牙帐内十分宽敞,几个火盆错落有致,火盆中的木炭不时还发出噼啪的声音。火盆中散发的热量使牙帐温暖如春。床榻上的国王四十岁左右年纪,半依软枕紧裹着厚厚的羊毛毯,温暖的牙帐对他来说仍像是在冰窟一样寒冷而瑟瑟发抖。
老头上前低语几句便请李杉为国王诊治。李杉近前看着国王眼中似有惊恐之意,然后为其把脉,知其因受惊吓而使心火升腾郁积,又至气血不顺,三焦沉滞,督脉心经不通。他仔细看过后问国王道:“国王陛下,月前可有令人忧心之事发生?”国王听了眼前一亮。丞相嗫嚅道:“这个,这个,神医可能医治?”李杉道:“对国王之疾,在下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无法对症下药,大人若不言明,恕在下也无能为力。”
老头犹豫再三道:“此我国耻,几位请勿外传。”四人点头承诺。老头说道:“我龟兹王国乃是小国,夹于华夏和匈奴之间,曾经或贡于汉,或贡于匈奴,此非我王国朝秦暮楚,此乃国小力弱被迫如此,王莽篡汉自立时,我国本朝贡大汉天子便也延续朝贡大新,后来新与匈奴陈兵边境多年毫无胜算,此时匈奴又遣使来,不得已向匈奴低头归附,也算平安了几年,但就在月前,西域都护府遣使来到王城,命我王国重归大新怀抱,并打造十万兵器,我们无奈答应,但此时匈奴使者在此,他们暗杀了都护府来使,都护府迁怒我王国,派兵前来下文要求国王立杀匈奴使者,否则便攻下王城屠尽城中居民,国王心中不忍国民受戮又不敢得罪匈奴,只好悄悄放走匈奴使者,又百般哀求都护府指挥使愿免费为其打造二十万兵器,都护府这才撤兵,可匈奴又暗中警告不得为其打造兵器,都护府又常来催促,国王陛下左右为难,这才落下病疾久治不愈,希望神医一展奇术医好国王,我莫桑其感激不尽。”
李杉听了脑子一转便有了主意,说道:“在下担保医好国王陛下,也可助国王陛下解决匈奴与都护府之间的事情,现在先为国王行针再开药方。”说完取出针袋,选了一根银针消毒然后在国王督脉心经几处穴位下针并贯以一丝归元真气以畅气血,只一炷香功夫国王长吁一口气身上寒冷之感顿无。李杉抽针纳入袋中。国王由宫人搀扶起身下榻,他请四人坐下道:“我终日卧于榻上已有月余,遍请名医亦不能为我治好病体,今得神医行针竞可起身离榻,神医果是高明,尚望神医能彻底为我祛除病根。”李杉道:“即为陛下诊疗,自当尽心。”国王以渴望的眼神望着李杉道:“莫桑齐已将我心中忧虑告诉神医,神医道能助我解决此事,不知计将安出?”
李杉明白国王的病根正是这件事情,他对国王道:“黠戛斯新任国王李汉乃匈奴拓跋部族拓跋元之子,他与我有兄弟之情,拓跋元深得匈奴单于宠信,我请李汉出面游说此事,匈奴自不会再施压于你,而都护府之事更易解决,让匈奴略有动作,都护府再不敢抽出兵力前来骚扰,而我这两位哥哥乃是义军首领,义军如今正是熊熊烈火声势浩大,他们加紧活动,王莽关内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再来这里生出事端,此事定然迎刃而解。”国王十分高兴:“神医此计可令我无忧,此时我顿觉神清气爽,病疾已好大半,莫桑奇快置备酒菜,我要与几位远方来的朋友痛饮。”李杉道:“陛下初愈,不可多饮。”“唉——无妨无妨,哈哈哈哈。”莫桑齐见国王已无碍,心情也是大好。他迅速派人置备了酒菜。
酒过三巡。国王道:“我们虽是小国,不得已在两强之间虚与委蛇,但一向重信守诺,神医先生为我王国解了艰困之危,皇榜之诺不敢食言,望先生留下与我共享富贵荣华。李杉道:“在下不懂国政,更无兴趣,况医病扶伤乃医者本分,何须如此,且适才有一难处尚未言明,此难不解,都护府之压不除。”国王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与莫桑奇对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道:“莫非是金银之事?先生但出个数目,我便倾全国之力也要办到。”李杉笑道:“陛下多虑了,在下治病救人不为金银,只是义军若要牵扯王莽使之无暇顾及龟兹,需声势浩大的与朝廷军队作战,但义军缺衣少粮,此尚可解决,可缺少兵器甚是难办,每次作战所依仗者无非棍棒锄铲,总是伤亡惨重,此二位将军,听闻陛下王国所产刀剑锋利钢硬,故前来采购,然王国律规限购二十把,于义军而言无非杯水车薪,陛下若能开恩允他二人购得十万刀剑,金银方面在下担保不少陛下一分一毫。”
邓禹听了心中暗喜,这小兄弟可真会趁机而动。国王哈哈大笑,莫桑齐也是乐得合不拢嘴。李杉知道于他们而言是小事一桩,但故作不解张口结舌看着二人。国王道:“我当何事,这有何难,义军与朝廷作战本与我有利之事,区区十万兵器何足挂齿,我王国贸易以铁器为主,不出一月铸造司便可备齐十万兵器赠与二位将军,岂能索取金银。”邓李二人忙起身道谢。六人推杯换盏欢笑不断。
酒宴结束四人出账到了无人之处,秀儿与邓李二人笑个不停。秀儿拽住李杉的胳膊道:“我的好师兄,我说你乃狡诈之徒还不承认,你今天轻松赚取国王十万兵器,那国王还对你千恩万谢,你真够缺德,咯咯咯咯……。”李杉苦笑摇摇头道:“唉!好人难做。”邓禹道:“不用花一文钱,我差点说只赠两万即可。”李通则道:“兄弟你做的棒,既然他们的兵器厉害,那便多多益善,再赠十万我们也就笑纳了。”秀儿笑道:“李大哥可是贪得无厌,诗经中讲的那只硕鼠莫非就是李大哥吗。”几人轰然大笑。
接下来几日,李杉每天出入牙帐为国王行针,又修书给李汉,由国王派遣使者带书出使黠戛斯。李汉即刻派人去拓跋部,拓跋元亲自去找单于解决了匈奴方面给龟兹造成的压力。李杉又接连几晚前去都护府骚扰,都护府兵将拼尽全力也是无功,对李杉无可奈何。他们不堪其扰,每日如惊弓之鸟人心惶惶,自然也不能分神派兵前去龟兹威摄施压催要兵器。国王十分高兴,病体已基本痊愈,他下令解禁,全国共庆新年。
李杉坚辞国王所赐而深得国王敬重。国王日日相邀几人入帐饮宴,并颁旨李杉可自由出入王城任何地方包括牙帐,虽然如此李杉几人仍是谨守王国律规,对国王也以礼相敬。
过了年关,邓李二人悄悄潜去昆阳将一路所遇尽皆告诉刘秀。刘秀听到义弟消息十分高兴,他暗派三千人马乔装打扮化整为零随邓李二人前去龟兹护取兵器,然后驻扎祁连山内,伺机攻打山丹马场夺取战马。祁连山内沟壑纵横,泉水叮咚,林木茂密。邓禹利用地势令士兵伐木造栅围成一座营寨,继而蜇伏于此伺机而动。
出了正月依然寒冷不堪。邓李二人已派人造好营寨,另率二千众来取兵器。国王知李杉要走,他邀李杉四人饮宴盘谈,对李杉一个月来所展现的高超医术和治国方略都深感佩服万般挽留,莫桑奇也是极尽挽留。李杉执意要走,他表示谢意道:“陛下厚爱,在下心甚感激,本欲多留些时日辅助陛下以谢陛下多日来的盛情,但一则王国外部压力消除,二则在下门派中一件大事需要办理,今日便向陛下辞行,请陛下多多保重。”国王无奈道:“我得遇神医方脱恶疾,又得神医相助使汉匈两地不再威压相逼,神医真乃我的贵人,望神医勿忘了我,闲来到我国中一叙。”
李杉深感国王至诚,心下感动。他明白小国无外交,龟兹夹在两大势力之间受尽屈辱,国王一直以来还不如平民百姓过的舒畅,一旦摆脱窘境,全身轻松。这喜悦之情、感恩之意是假装不来的。他们依依惜别,国王率文武送出延城又要再送。李杉坚持请他留步,国王只好止步并当场对众文武道:“众卿听着,日后神医来我王国,汝等见神医须如见寡人一般。”众文武答应。李杉四人上马率众挥手告别,只待望不见踪影国王才率众返回延城。
邓李二人率二千人众携十万兵器,扮作几队商旅,李杉二人混在其中。他们顺着塔里木河一路向东,三天后到达玉门关外。邓禹行事十分谨慎,先着人前去探查。不多时探子回报:“将军,玉门关不同往日,盘查甚严,我们无法将大量兵器携带入关。”邓禹道:“我们扎好营寨,带二千人马扮作商旅轻松出的玉门关,怎么这时盘查如此之严,难道要硬闯吗?”李杉问:“军士带了几日粮?”李通回道:“共带六日,路上已行三日方有三日可用。”李杉道:“嗯,我们不知关内人马情况,若硬闯万一遭遇大军许会致全军覆没,况玉门关险,即使关内人马不多,硬闯也会损失惨重,不如后退暂时驻扎,我们入关侦查一番再做道理,谋定而后动吧。”邓里二人同意命令后退驻扎,以免引起关隘将士注意。
子时,玉门关一片沉寂,正是月黑风高之时。关上哨卒仍被料峭的春寒冻得不停跺足,并躲于门楼柱后以避夜风的吹袭。
李杉和秀儿及邓禹三人身着夜行衣悄无声息来到关下。秀儿这段时间由李杉精心指导道一归元功法,其仙人纵轻功此时比起清慧也不遑论之。他们师兄妹如壁虎般贴墙向上迅速游去,靠近垛口小心窥探。恰在此时一个哨卒跺脚搓手从柱后走来。秀儿担心暴露,便左手吸墙,右手准备飞针。李杉摇摇头,二人便紧贴城墙不动。那名哨卒靠近垛口怎会想到近在咫尺就有两人,他向远处看了看并无异状又忙去柱后避风去了,那里随之传来几名兵士调侃的声音。
邓禹乃刘秀麾下一员猛将,沙场之上英勇纵横,但攀爬提纵之术并不擅长,十几丈高的城墙此刻只上有两丈。李杉知道即便上得城来也易惊动哨卒,于是传音让他关下等待,自己与秀儿轻松避过哨卒进了关内。不远处一座军营,参差有几个木架上的火盆中闪着火光,对诺大的军营来讲无非如萤火一般。营内昏暗,许久不见巡逻兵士,而瞭台上几名兵士聚拢一起取暖,并不注意外围动静,只偶尔扫一眼寨外。防守如此松懈,李杉知道他们居玉门关之险而有持无恐。
李杉留下秀儿望风,秀儿执意要随他一起进营。李杉道:“我要进去探查营中人马情况,此刻那些军士都在赤身睡觉,难道你要欣赏那些臭男人的裸体吗?等入了关找间客栈师兄我给你欣赏个够。”秀儿被他逗个偷笑,向他抡了一拳不再坚持。李杉望着她动情的道:“秀儿,此生我能有你相伴,夫复何求呢?”秀儿道:“秀儿能遇到你也是此生的福气。”两人吻了一下,李杉便纵身向军营掠去。
军营中多是大帐,李杉选了一个悄悄靠近,但听得鼾声此起彼伏。李杉将耳朵贴于帐布之上仔细倾听辨识呼吸之声,他知道每人的呼吸之声都有细微的不同。他默数呼吸声知道帐中有五十名兵士,一连几个大帐皆是如此,又去了几个小帐则是三十名兵士。随后李杉穿梭于营寨之中,记下了大小军帐的数目,再去马厩了解战马状况。最后与秀儿顺原路返回。
邓禹正在担心,瞧见二人顺墙轻轻滑下这才放心。他只知二人轻功极好,并未亲见二人武艺如何?想着天山脚下镇中萍水相逢救了自己与李通性命又帮助甚多,现在更是冒险侦察敌情,赞叹二人侠义之风,深恐二人有何不测。他们碰面后便向驻地出发。
李通正等的焦虑不安,见三人平安归来欣喜若狂。李杉详讲了关内情况,算来驻军约有万人之多,战马二千余匹。依此看来若是闯关将会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几人顿时愁绪满怀。李杉道:“事无不可谋,天亮后我们再入关探看一番,也许会有机可乘也说不定。”邓李二人道只好如此了,他们带着愁意各回帐休息。
辰时,关门打开迎来送往,守关兵士严加盘查。邓禹安排李通统领人马原地等候,然后和李杉二人携带几件兵器前去玉门关。兵士盘查后只允许每人携带两件兵器,其余则被查没。纵然秀儿女扮男装也未能掩饰住她俊俏的容颜。一名百夫长看出秀儿乃女儿之身,他贼眼滴溜一转执意要对秀儿搜身。秀儿冷笑一声伸手就要拔剑,李杉忙身形一晃挡在前面掏出两块碎银递了过去,百夫长这才放他们过去。秀儿恨恨的瞪了一眼百夫长和身边起哄的人。李杉知道这些人要倒霉。他太了解秀儿了,虽然秀儿和他在一起已然收敛了许多,但她哪是受委屈的人,尤其是朝廷官兵的羞辱。李杉暗叹这些人平日欺压过往商旅,受些教训也好,可一旦想起血淋淋的场面又心有不忍。他也末劝解秀儿,知道她即便口中答应,也未必会放弃报之受辱之恨。
入关后不远就见营中的兵士正在操练。玉门关乃重要关隘,军纪倒也不是那么松弛。边关守军常与外族争斗,故而战力强大,作战经验丰富。邓禹深知双方兵力悬殊不免黯然。三人牵着马继续前行约有二里路,听的一骑蹄声从军营中奔向他们这个方向而来。战马顷刻而至,三人羊皮帽遮住了半脸,来人回望一眼驰马而过。李杉喜道:“我们入关或应此人身上。”秀儿也看清了此人笑道:“真是造化天助我们。”邓禹惑然不解。秀儿道:“先追上去。”三人上马狂奔。
追赶了几里路后,已远离了后面的军营,李杉方高声喊道:“路兄请留步。”路远听到有人喊自己,便停下马来等候,待三人走近抱拳道:“先生是叫我吗?”李杉撩下皮帽露出一副笑脸。路远大喜忙下马施礼道:“原来是恩公,不想在这里相见。”三人也下马见礼。秀儿笑道:“路先生还认得我吗?”路远也笑道:“姑娘好手段,路远如今尚心有余悸,怎敢不记得,那日天山之上正愁无法帮助恩公,姑娘两根针竟让训练几年的两犬失去作用,尤是那柄黑色的短剑更是吓破了谍使们的胆,生怕魂断天山。”秀儿乐的哈哈大笑。邓禹道:“原来大家都是相识。”李杉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路远兄乃谍政司的谍使,他一向看不惯谍政司中人的心狠手辣、滥杀无辜、无情无义,早想摆脱却苦无投身之处,小弟几次也承他相助,日后他于刘大哥定会有极大帮助,请邓大哥向刘大哥保荐。”路远心想我也曾杀人不眨眼,是你救了我,如今又对我极力夸赞无非想我日后有个好去处,心下十分感激。邓禹乃坦荡君子,他对路远毫无芥蒂,当下说道:“弃暗投明英雄本色,我绿林军将士上下一心声势浩大,相信不久可成大事,邓某真诚欢迎路兄弟投入我军,今日我便可入了路兄弟的军籍。”路远大喜,当下与邓禹约定投了绿林军,正式做了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