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声挟带呜咽缠绵的琴声中,破空至乌云密布的天空,飞落一条白练……
落地才发现是一个人。
只是速度惊人,幻出的一道白练而已。
琴声的余音还在,呜咽悱恻,让人心中平添离愁别绪……
场中缠斗的两人均感心绪不宁,焦躁不安,双双不由自主的停了手。
青鸟与白狼见他俩住手,也停了下来。
只是胜负一目了然:
青鸟依然是青鸟,白狼却成了花狼——浑身血迹斑斑……
西王母的神鸟,果然非同凡响!
尚云风有些愕然地望着那只青鸟,眉头紧锁。
似乎他还没搞清楚,为何这只看起来如此普通的小鸟,仿佛比小和尚还厉害……
老和尚顿觉浑身一松,从刚才那四股蛟龙缠绕般的漩涡中,解脱出来……
他双目微睁,打量着来者。
却不由得浑身一凛:
“暗黑摆渡人”玄衣少年尚云风浑身天寒地坼的浓厚煞气,已是自己平生仅见,除了“佛家接引使者”柳元尘,以为自己余生,再不会遇见更离谱的人了。
这个人……
不,这应该是个神吧?!
首先触及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何等犀利,何等尖锐,何等深邃!
开合间飞雪漫漫,那些寒意足以冰封整个世界。
比玄衣少年尚云风更冷,却让人觉得不是冰山,而是烈焰。
冷冷的、危险的烈焰。
不管是冰还是焰火。
仿佛都会毁灭这世上的一切。
他渊渟岳峙挺立在那里,两道利剑一样的眉峰微皱,眸底结了一层寒冰。
他有着刀刻斧凿一般的绝美轮廓。
犹如雕刻一般笔直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条刀锋。
“你弹的什么鸟曲?”几株灌木前,尚云风显出真身。
只见他头戴黑色油亮的斗笠,身躯裹在黑色兽皮里,手握一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武器。
通体墨黑,怪异至极!
天外来客一身白云般织就的长袍,在风中飘逸,隐现一副劲松般健美的身材。
他似乎被尚云风的这句话激怒……
只见他一言不发,挥袖一拂。
一股疾风奔向尚云风,破空之声尖锐凌厉,来势骇人。
尚云风“唰唰”舞动两下那柄剑刀,迎着劲风刺出,身形竟被带动,滑出一丈开外……
白袍美男存心想让对方大吃一惊。
盘膝悬空而坐,凭空出现的瑶琴琴弦上,修长的十指游走,清越的琴声再度响起……
老和尚感觉自己身处一望无际的云海里,沐浴着和煦的暖阳,看着前方六匹天马拉着羲和与金乌缓缓驶过……
金光四射的马车上,羲和微笑着为儿子弹着这支曲子,安抚着他总是狂躁不安的心……
“羲和灵音!”小和尚喃喃低语。
不料……
尚云风被击退十丈开外的身形仅仅一滞,便返身扶摇直上,飞掠到白袍美男头顶上空,剑刀搂头斩下。
厉鬼般的“嘶嘶”剑刀发出的啸叫声,让人浑身汗毛竖立,脊背发凉。
白袍美男浑然不知一般,依旧弹着琴,闭着眼……
俗名柳元尘的小和尚正欲飞身相救,却见白袍美男摒指一戳,“呲……”的一声,竟似把剑刀戳穿了一个洞。
“你就不怕老太婆听到琴声,揪你回去?”尚云风丝毫没有人情味的声音里,微有些讥讽:“虽隔了九重天,她耳朵可是灵敏得紧!”
说着话,身形却一点不敢怠慢,落地、滑步、横身,泥鳅一样躲开白袍美男透过剑刀的这一凌厉指力。
“毒也下过了,你还不回去复命?”白袍美男眉宇依然煞气厚重,唇角微微下撇。
倨傲霸道的语气,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凌厉压迫感。
“盛名之下无弱者。没想到区区羲和座下一只天马,也有如此法力!”尚云风口气依然微带嘲弄。
浑身再次隐入一团黑雾中。
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挟翼,你虽贵为羲和御驾六龙马之一,别忘了还有九重天外那几个老家伙。即便那几个老家伙不管,你觉得西王母会由你任意妄为吗?你跟柳元尘就等着被罚‘离恨渊’吧!哈哈哈……”
尚云风消失了,余音却从地底送上来……
“离恨渊!”
老和尚浑身一抖,感觉一颗心不断下沉。
那个三界之内,妖魔鬼怪以及人神惧怕的深渊地牢……
难道眼前这位臻绝无比的神祇,真的会受那样的罪吗?
“阿弥陀佛!”老和尚合十对挟翼道:“小僧多谢上神救命之恩。”
“泽远大师不必客气!”挟翼回礼,语气微忧:“以后还望你与华臧多多费心。小神自青霄来一趟凡间,要经过碧、丹、景、玉、琅、紫、太七重天,实在是鞭长莫及……
此次尚云风使命未完,多半也是要受罚的。
如若他实情回报,魔帝上达天听,羲和娘娘即便有心护我,王母娘娘也不会饶了我的……
华臧,你也要小心!还有青鸟,你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恐被王母发现……”
青鸟在空中旋飞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地幻化成一绝美的妙龄女郎,笑吟吟地说:“我还没有玩够呢!芙蓉的慧根不找到,我是不会回去的,西王母座下还有大鹙、少鵹,你就放心吧,我偷懒几天再说。”
老和尚泽远第一次见青鸟变身,不由得惊愕万分,愣住了。
“阿弥陀佛!”俗名为柳元尘的华臧小和尚行礼道:“挟翼兄请速回吧!这里有我和青鸟照拂,无妨!”
——————————————
上官家。
趁着抓周完毕,上官夫妇与亲友摆饭的空闲时间,萧洛从马鞍处的布袋里,取出那柄刻不离身的小佩刀,来到芙蓉树旁的玄竹前。
一枝独秀的玄竹旁,是清美的芙蓉树。
它们在一起,一点也不扎眼,显得如此的和谐。
玄竹在整个斑竹林显得青秀挺拔、秀雅风致,格外的招摇醒目。
地上草儿柔软,头顶清风徐徐,蓝天被竹枝遮挡得斑斑驳驳,几声鸟鸣,让萧洛感觉神清气爽。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从那株玄竹取下一片竹叶,更别说竹节了……
如果自己这柄玄铁佩刀都无法取下玄竹,那这世间再不会有任何利刃能取这玄竹了。
萧洛摇头苦笑,正欲放弃玄竹,去砍湘妃竹的时候,却看到诡异的一幕:
不知何时,玉芙趴在玄竹下,就在他脚边,自己一只脚差点踩到她……
“用这个。”玉芙仰头递过来那柄小玉剑,奶声奶气地说道。
“取竹尖。”玉芙占了小脸三分之一的、黑葡萄般的大黑眼睛,望着玄竹的顶端,再次说。
萧洛感觉一阵迷糊,懵了。
玉芙会说话!
刚满一岁的孩子,会说话?口齿还如此清晰伶俐?
她,还是人么?
难道她果真是妖物?
“别伤竹根!”
萧洛正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胡思乱想中——
“给你!呆子……”
玉芙见他呆住不动,自己早已“嗖嗖嗖”爬上玄竹的顶端,取下了那株玄竹的上半截竹节。
至于她是怎么砍下竹节的,萧洛一无所知,惊诧万分的盯着她鸟爪一般纤细的手指握住的那柄小绿玉剑。
“你倒是快点呀!快来不及了。”
玉芙把竹节与小绿玉剑扔到他脚边,飞快地爬走了。
刚刚还艳阳当空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
隐隐几声闷雷传来,顿时狂风大作……
萧洛一脸茫然地拾起竹节与小绿玉剑……
一脸茫然地削去竹枝,用小绿玉剑的剑尖钻着孔……
两支竹笛刚做好,便听见堂屋内一片嘈杂。
有义兄与嫂子的呵斥声,亲友们的惊呼声……
还有雪蓉的啼哭声……
萧洛心里一紧,急忙奔向堂屋。
——却没注意到身后芙蓉树树干上,突然渗出的鲜红色液体……
眼前的一幕再次让他震惊——
摆齐整的两桌酒菜,似乎刚被猫狗抓扑吞食,满桌的杯盘狼藉。
堂屋门口,上官家那条叫小花的狗,口鼻眼鲜血直流,身体扭曲蜷缩,倒毙在地。
亲友们均坐在桌旁,首席的位置空着,好像在等他。
雪蓉在上官逸麟怀里,望着地上的小花哇哇大哭,似是被那流淌的鲜红色的血液吓坏了。
“菜里有毒!”萧洛瞬间反应过来,眼角的余光却搜寻着玉芙。
玉芙在一个不被注意的角落,波光莹莹的一双大眼睛,怜惜地望望大哭的雪蓉,又望望躺毙的小花,随即眯着那双黑葡萄大眼睛,望向屋外乌云密布的天空,眼神幽冷狠厉,充满愤恨。
是玉芙干的吗?
萧洛凛然一惊。
她知道怎么取玄竹,保不准也会下毒。
众人听萧洛说菜里有毒,再看看刚刚发疯一般跃上桌,吞食桌上的菜,随即死在地上的小花,不约而同惊呼出声,全部跑了出去,齐齐站在门口望着上官夫妇,眼里充满了惊惧与疑惑。
“大家不必惊慌,这有可能是刚才离去的和尚干的。”萧洛沉吟片刻,找不着更好的理由,牵强地把这件事情,推到那已然离去良久的游方和尚身上。
众人仿佛突然明白了似的,猛然点头:“对对!也只有那老和尚有此本事,下毒于无形!
定是他没能如愿,迁怒于我等,趁我们不注意去灶房下的毒!好狠毒的秃驴,竟想将我们全部毒死!”
“幸好有这条忠犬,不惜身死,提醒了我们。”
众人唏嘘……
荃娘抱起小花,声音哽咽:“小花。谢谢你救了我们!望你来世脱离畜生道,托生一个富庶的家庭,好好享福!”
萧洛没来由地想起老和尚那番话,看了看抽噎的雪蓉和眼神黯然下去的玉芙,心内莫名的一阵凄然。
她们果真是妖物吗?
果真要祸及义兄全家吗?
要不要告诉兄嫂,玉芙的不寻常举动?
萧洛寻思着。
众人却在此时陆续告辞离去,无论如何也不敢留下吃饭了。
上官夫妇与逸麟收拾了两桌残羹冷炙,荃娘再次做了几道菜。
上官兆卿陪着萧洛喝着酒,一直低着头唉声叹气却不说话。
“兄长,这人平白无故的投毒,想害你这么多至亲,这得是多大的仇啊!你想想得罪过什么人没有?”萧洛终于忍不住说道。
“吾妻贤良淑德,从不与人交恶。”上官兆卿面色沉凝,郁郁而言道:“我又常年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