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我才感觉奇怪。”萧洛俊面沉凝,皱着一双墨剑般的浓眉说道:“我也看出兄长、嫂嫂为人淳良,人缘颇好,即使得罪过什么人,那人最多也就想害你们夫妻,也不至于歹毒到想谋害这么多人吧?!难道真如那和尚所说……?”
他望了望低头喝酒的上官兆卿,将两支玄竹竹笛以及那柄绿玉小剑放到桌上,欲言又止。
上官兆卿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物件,丹凤眼里精光一闪而逝:“兄弟有何话,尽管道来。正好为兄也是满腹谜团,有待开解!不妨说出来听听,是否乃为兄欲知谜底。”
萧洛抬眼望了望屋外依然阴暗的天空,迅速扫视了一眼四周,发现堂屋内除了自己与上官兆卿,别无他人。
荃娘似乎还在灶房忙碌着,上官逸麟带着三弟仲梁和四妹淑琴在芙蓉树下默默挖着坑,似是准备埋葬那只小花狗。
雪蓉与玉芙呢?
萧洛有些诧异。
却被上官兆卿捕捉到自己眼底这一瞬的疑问,只听他沉声道:“蓉儿与芙儿刚刚折腾一番,似乎累了,已经睡下。”
“确实是她俩一起睡下了?”萧洛望着上官兆卿,温和好看的大眼睛里透着一丝不相信。
“是的!是我抱她们一块儿去睡下的。”上官兆卿浓眉微皱,问道:“兄弟你是看到什么怪异的事情了吗?”
“兄长,你有没有发现,玉芙有点不大对劲?”
萧洛凑过头去,对上官兆卿低声道:“刚刚取玄竹,我的玄铁佩刀不能动得分毫,玉芙却爬过来自己上玄竹取了来这竹节,用的是我给的这柄绿玉小剑!连我都不知此剑有此威力,她是怎得知的?”
上官兆卿顺着萧洛的视线,落到桌上的玄竹竹笛和绿玉小剑上。
惊疑不定的脸上,眉头紧皱,一双丹凤眼里忧虑重重。
沉吟片刻,才低声回道:“是了。之前我见她对小花说话,小花便疯了一般,飞身上桌吃那些肉和菜。大家都还没回过神来,小花便已倒地身亡……”
“抓周的时候,我就感觉芙儿非同寻常!兄长可有听到她说的是什么?”萧洛神情更加凝重地问。
“当时她被逸麟抱在怀里。冲着小花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还以为她牙牙学语在逗小花呢。大家都没在意……”
上官兆卿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蓉儿肯定是我的女儿,玉芙却不一定是!这一年过去,几乎不长个头,却堪比我们成人的心智与行径。不能当她是孩童,我得去找她问问清楚!”
萧洛也跟着站起身来,道:“对!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发现这其间的怪异!如若一直这个样不长个儿,终究是瞒不了的;看她似乎也并无恶意,问清楚她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意欲何为?!”
两人来到卧房,却同时在门口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房里这一幕:
两个婴孩确实是睡在床上的。
而且还是沉睡不醒的状态。
以至于房里如此阴森恐怖的氛围,都没有令她们惊醒。
——荃娘正与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影”对峙。
上官兆卿与萧洛在卧房门口,只能看到荃娘的侧面,分辨不清此刻荃娘的神情,反正自己是被震骇到目瞪口呆了。
——那“人影”就一个形态,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衣着。
就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像雾像烟的东西。
飘忽着,贴在床头的墙上。
乍一看,仿佛夜晚油灯映衬下,人的影子,可这是白天,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郦氏。要我如何说,你才能明白?”
那“人影”见有人进来,也不惊诧,仿佛胸有成竹,足能解决后续麻烦似的。
继续着前面的话,在与荃娘解释着什么,居然是个娇滴滴、略带魅惑的女人的声音:
“你这两个女儿都是妖物:一个是树妖,被上仙施了法,现在六根混沌、七窍闭塞,与凡人无异,倒也无虞;
另外一个是狐妖,却是极度危险!他被上仙毁去妖法,打入凡间投胎的过程中,极力反抗!
至奈何桥,也不肯喝孟婆汤,还差点杀了孟婆,记忆与妖力毫无损伤……
刚才若非我先动手,就让他抢了先机,反被他封住魂力了!
此妖无时无刻不在成长,凡躯肉身是困不住它的!且每受一次伤,妖力都不减反增,甚是厉害!”
“哼……”荃娘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如若不将她们的魂魄交与你,等她们成长起来,便会祸及我上官家招来灭顶之灾?”
声音清冽冷厉,隐隐透出一股无与伦比的煞气。
上官兆卿不觉一愣:这是自己的妻子郦氏九娘吗?怎么是个少年男子的声音?且是个如此陌生的男子声音!?
那“人影”似乎也觉察到有些异样,不过也只是稍微一愣,声音变得稍许焦虑,继续娇滴滴却有些阴鸷地说道:“……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把你的三魂七魄给我,你的两个女儿才能活命!”
“你是魔巫阎婳。”荃娘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淡然道:“上次欺我初为凡胎肉身,施展你那卑劣巫术让我永远长不大,限制我的法力施展;
挟翼仁慈,只是略施惩戒,放过了你和你的那只野鬼宿主。
本小爷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这次,我看你如何脱逃……”
“臭狐狸,你果然万般狡猾。”
“人影”仿佛猛然醒悟,不再用那娇滴滴、充满魅惑的声音,而是阴恻恻地厉声吼道:“想不到你被困在小小孩儿的肉身里,居然还能逃脱我的‘迷魂咒’,附身于这妇人身上,我看你是不想这妇人活了!”
“你也太小瞧小爷我了!”荃娘嗤笑一声。
不由分说,身形微晃,闪电般逼近墙上那个“人影”,左手随即一伸,掐住了“人影”的脖子。
那“人影”似乎想幻化成烟雾逃脱,却未能成功。
不由得惊呼出声:“‘锁魂大法’!你居然会此等上古仙术?这不可能……”
“幸而我不爱哭!所以眼泪还不够熬成一碗孟婆汤的,记忆幸存……也还得感谢你们几次三番的夺命追魂,让我只混沌了一年便早早觉醒!否则,我跟芙蓉就真正完了。”
附着于荃娘身体里的那个人,浑身透出滔天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待我安顿好这一家人,找到芙蓉仙子的慧根,你们就等着神形俱灭吧!”
“人影”挣扎着嘶声吼道:“墨玉,死狐狸,你别说大话!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神形俱灭呢!
别说你十几万年的道行,就是与天地同寿的天帝老儿,也得遵从圣尊西王母娘娘的意愿……”
荃娘冷哼一声,左手紧了一紧:“你这魔巫,越发没了你们老祖宗刑天当年对抗帝夋的硬气了!小爷便是拼了毕生的修为,也要与你们来个鱼死网破。”
“人影”似乎感觉到极度的危险逼近,顿时惊恐万状,陡然从看不清五官脸上嘴巴的位置,喷出一股浓烈腥臭的黑雾来。
趁荃娘微微一惊之际,化作一股青烟,逃出荃娘左手的掌控,然后幻化几缕烟雾,四散奔逃而去……
荃娘无奈地长叹一声,扭头望着门口发呆的两个男人,精致干净的脸上,一双清丽的杏眼斜睨,目光森冷。
“正如你所见所闻,我是无意间闯入你家的。”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对上官兆卿说话:“我乃九重天上的仙狐墨玉!与芙蓉仙子不同:我可不属于西王母座下。(芙蓉仙子现在也就是你这孪生大女儿),因芙蓉仙子不慎触犯天规,被西王母盛怒之下贬为凡人,我也跟着受到牵连……
本想与老太婆玉石俱焚,凭一己之力拼死护住芙蓉,不让她坠入六道受那轮回之苦。
不料投入凡尘那一瞬间,芙蓉仙子不顾自己慧根已被拔除,冒着形神俱灭的危险,凭仅存的一点余力拼死护着我,令我法力只受损少许……
可怜芙蓉临了只弱弱说了一句‘护好自己便是希望’,便陷入无边混沌中……
于是,我隐在芙蓉身侧,在黄泉与孟婆、阎婳周旋……
将计就计抱着她一同投奔你家而来,装作凡人的愚钝,隐藏了起来……只要我长到九岁,便能恢复所有仙力……”
“我担心你等不到九岁,便会露馅你异于常人这件事!”萧洛皱眉提醒道。
“所以,接下来,我会给你们施法,令你们忘记一切奇异的所闻所见。接下去一切事情,我自有安排,不必你们瞎操心,以免耽误我的正事。”
荃娘掌中,凭空多出两张符文两个小瓷碗来,口中念念有词,符文便于指间自燃,化为纸灰倾入碗中:“此乃‘忘忧符’!喝下此水,两位回到桌上,继续喝酒拉家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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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娘收拾着灶房,偶尔望望院外挖坑掩埋小花的逸麟兄妹,耳边不时传来堂屋内,夫君与萧洛边喝酒边聊天的谈笑声,想起老和尚临走时所说的话,心中郁悒,不禁悲从中来,默默垂泪……
萧洛与上官兆卿喝着酒,讲着西京与北疆的一些奇异的民俗。
谈笑风生间,完全忘记了之前那一档子事……
这顿酒喝到了后半晌,天才缓缓由阴转晴。
临近傍晚的太阳依旧毒辣,看来明日将是一个艳阳天。
“上官兆卿家吗?有口讯!”对面山坳处,突然传来一个宏亮的男子声音:“西京皇商总掌柜,萧洛萧正方萧大人可在?”
“我便是萧洛。”
萧洛走出堂屋,站在竹篱院落扬声答道。
“萧大人,我乃中洲锦云郡清河信使!西京八百里加急口讯:皇城兵变,叛军已将太和正殿围住,吾皇危矣。六弟速回!萧成方。”
“有劳了。萧洛即刻返程!”
萧洛急迫间随手抓起桌上一支玄竹笛,飞身上马道:“兄长,后会有期!”
“兄弟,明日我便动身回北疆。你多保重!”望着萧洛策马离去的身影,上官兆卿大声道:“如若赶得上,我定去助你!若赶不上,今后找你,以竹笛为信物,切记!”
“小弟记下啦!兄长勿忧,我自有雄兵十万相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