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鹅毛,纷纷扬扬。
车灯很亮却照不了多远,也射不透漆黑的夜。
路中间隐约可现黑色的柏油,但积雪已经填平了沟渠,看不准路宽。
过了渡口镇边通往富城的岔路口之后,道路保持着比较平缓的坡度,但从这里就算得上开始爬坡了。
黄轲的车速不慢,没过多久就进入了多达几十个弯的盘山公路,同时道路的坡度也陡了很多,经过一个又一个180度急弯之后,车子渐渐接近光棍山脊。
越到山顶气温越低,路面已经铺了层积雪,有些背阴处雪沫已经板结,面包车的窄轮行驶在上面已有打滑的迹象。
而且翻上山脊就会到达北坡的瞎子垭,出垭口就是一段在悬崖上硬凿出来的道路,长年迎着北风,积雪必然化为坚冰,如果没有防滑链根本就无法通过。
黄轲行驶到一处平缓路段就把车停下来,然后开了后门拿出四副防滑链铺在轮下,正待起身滑动车子,这时阵阵松涛里传出一阵‘嚓嚓嚓’的响声,虽然不十分清晰,却依稀可辨。
他心里顿时一紧,这明显是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
倏地一下站起来大喝:“谁?站住!”
同时伸手就抓起一根撬棍,左手握着巴掌长的刀子,然后借着车子尾灯发出的微弱光亮,警惕地观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和黑黝黝的林间。
嚓嚓声越来越大,十来米外的公路上慢慢出现了一个人影,并发出粗狂的声音:“兄弟,你的车怎么了?”
黄轲朝他喊道:“站住别过来,你是干什么的?”
来人身胚很高,瓜皮帽上的耳巴子遮住脸颊,身上穿着束腰的短袄,裤子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似乎是单层的。
“呵呵,我是赶夜路的,这鬼天气冷得很呐,能不能麻烦兄弟捎我一段?”
胡扯!
即便真是赶路的,就应该顺着大公路走才对,啥时候拉在自己后面了?
但黄轲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家住哪儿?”
“瞎子垭,就在检查站旁边。”
这个汉子嘴里在回答,脚步却仍然在继续往前,只不过步幅稍小,显得随意而漫不经心。
眼见离自己只有五六米远了,黄轲突然‘啪嗒’一声摁亮手电筒,一股刺眼的光束唰地朝他射过去,并冷声喝道:“站住!”
“怎么了兄弟?”
骤然而至的光亮射得那汉子把眼一眯,不得不用手稍稍挡住。
“不好意思,我不会捎你的,所以离我远点,或者别靠近车子继续走。”
“你是不是怕我,怕我抢你?哈哈哈……”
汉子哈哈大笑笑起来,帽子和肩上的雪沫子不断往下落。
“没错,你说对了。”
“未必你身上有钱?嗯,一定是了!这样吧,你把钱留下,我保证不伤你。”
汉子咧嘴笑着说道,右手藏在身后没拿出来,很明显带着家伙。
如果是枪那就不需多说,只要亮出来,黄轲保证会立马把钱给他。
但这个可能性不大,村民手里最多只有打猎的土枪,不可能有制式枪支,而土枪的火门不能见水,还不能竖着拿,引火硝铵容易掉。
除此之外不管他拿什么家伙都比自己的撬棍短,而且左手还有把刀子,电筒光柱又让他处于灯下黑,完全看不清楚自己的身形,如果他敢发动袭击自己必定占优。
“呵呵,痴心妄想!即使我有钱也不会给你,如果你愿意规规矩矩离开,说不定我会给你几百块钱去买点年货,否则除非你有本事把我弄死,当然你仍然会被公安抓住,然后被公审游街、然后枪毙!”
“哈哈,几百块钱拿来做什么,还不够老子打一场麻将。我看你这么年轻就开着小车,穿着毛皮大衣,家里的条件肯定不错,说不定才刚刚结婚,如果为了点小钱就把命丢了就不怎么划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过你放心,我也不全要,肯定给你留足加油和吃饭的钱,而且绝不碰你一下,这样总可以了吧?”
黄轲电筒一直照着对方,耳朵继续聆听周围的动静,目光越过汉子打量着公路两边,到目前基本上可以确定打劫的只是这汉子一个。
他放下心来,开始和对方打起了嘴仗。
“呵呵,我看你年龄也不大嘛,三十来岁罢了。你家里应该有婆娘娃儿和爹妈,如果你被枪毙了就不划算,到时候你老婆肯定不会为你守寡,必然会再找一个更年轻的男人嫁了。
你的儿女没了爹娘,说不定今后只能吃百家饭,或者到处乞讨。而你父母因为儿子被枪毙了在村里就永远抬不起头,甚至郁郁而终都有可能。你确定想要落得这个下场?”
“放屁!你怎么知道我会被抓住枪毙,我不晓得跑啊?”
“为了几千块钱就四处亡命值得吗?再说现在社会这么稳定你往哪里跑,国家对杀人案也是零容忍,即使你暂时跑脱了也会被终身通缉!
而且就算你可以跑你家人也跟着跑吗?
所以他们这辈子都会被公安盯着,啥事都做不成,你自己的孩子也会一辈子背着个杀人犯子女的名声苟活着,即使长大了也娶不到媳妇、嫁不了人,白白断了香火又何苦呢?”
“我、我、我有说了要杀你吗,我只要钱!”
“但是你不杀我怎么能拿到钱呢,我未必会乖乖给你?
你想都别想!
你没看见到我手里的家伙吗?咱俩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而且我出发之前就跟兰凤的朋友联系好了,今晚赶过去本身就是去公安局接人的,你说我万一丢了命,宝源和兰凤的公安会不会把这匹山翻个底朝天,大过年的又下着这么大的雪,你估计你能跑多远?”
“你未必就不怕我还有其他伙计吗?”
“你当然只有一个人,如果有同伙的话早该出来了吧,那样才会真的弄出人命!”
汉子的眼珠子在不停的转,背后握着匕首的手也一直没有露出来。
他有点文化,脑子并不笨,只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胆子更大,似乎早就有所防备,两手握着铁棍和刀子,看样子极难对付。
而且手电筒照着自己看不清楚这个年轻人的表情,从声音里也听不出他是否紧张,但说话条理清晰,就像摆龙门阵一样坦然。
一旦敌我态势明确后,只要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该怎么决断。
“行,那你就给我点烟钱吧。”
“啧啧,我不打算给你了。”
“你……刚才不是说要给几百块的吗?!”
汉子不禁怒吼起来,‘噔噔噔’跨前了几步。
本来下移了一点的电筒光束,唰地又射在汉子脸上。
黄轲把撬棍猛地往前一伸,冷冷地喝道:“站住!刚才是刚才,现在我改主意了,如果你有心收手,那就乖乖站在那儿!”
汉子果然站住了,沉声问道:“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决定放你一马了,你反而不讲信用!”
“屁!放我一马?你是没把握打赢我吧……”
黄轲没好气的骂道,“我问你,你叫啥名字,平时除了种地还会些什么?”
“切!我傻呀,告诉你了好让公安来抓我?”
“你……哈哈!爱说不说,反正机会是给了你的。”
“……”
大汉沉默片刻才问道:“你是干啥的?”
黄轲笑着说道:“你不是说了吗,我既然能开小车,家里肯定是做生意的啰,不过我本人是机关单位的公职人员。”
“好,今天算我栽了!”
大汉咬咬牙转身就走。
“等等……”
黄轲喊住他,从车里拿出几袋饼干远远扔给他。
“给你家孩子的。另外,我的电话号码是……,如果你还想做没本钱的买卖可以来宝源找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汉子没有回答,迟疑了下还是伸手捡起地上的袋子,然后往来路走去。
黄轲一直在给汉子照着亮,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公路尽头,这才飞快跳上车倒滑数寸,动作麻利地把防滑链套好,返回车上发动起来加大油门离开了这段路,不一会儿就过了两省界碑,来到了秦汉省兰F县境内的瞎子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