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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运气

货郎一肩挑两筐,独自跨国还能安全回家,说明此人:身体一直或大多数情况下很健康;意志一直或大多数情况下很强大;没被坑被骗或没被坑被骗得伤了元气;货物一直保护良好或大部分保存良好;没被歹人盯上;没被野兽咬上;没赶上任何一国政变导致币种突然贬值或废止……甚至连车轱辘都没坏一个。

是的,连车轱辘都不能坏,哪怕一个。

为什么呢?

各国的马车都能走,高矮胖瘦厚薄大小;很多工匠都会做,方圆长短你钉我锚。除了本尊谁也看不懂修不得,坏一个车轱辘就得弃旧购新:等于这趟货白走。那带个车轱辘出去呢?占地太大而且不吉利。

没错,走货需要具备的特殊神秘能力就是:运气。

.

哇塞,终于一连串的好运气,顺利攒币;顺利买货;顺利走货出国;顺利卖完货又顺利买货;顺利买完货又顺利走货回国;在本国又一口气顺利把货卖光光。竟然幸运的赚了一点小利!赶紧庆祝吧?

别急。

买卖越大收的大币越多(币重不便携带),过小日子大币是花不出去的,那就换成小面值的小币吧!

兴冲冲去到北门,那里的换币点已静候多时。不过人家说把币运回朝中要费人力车力,所以兑换要打折。

……

做买卖讨价还价,好不容易买卖做完,做梦也想不到还要讨价还价?走货人的疲惫,你不懂……

以上,还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别急。

.

上述运气虽然不容易,毕竟还属于个人小运气,走货真正要仰仗的是上天眷顾的大运气。走个货,不小心能把八辈子积攒的好运气暗中给花个精光!可是按前面所述,已经涉及了人力、物力、才力、天力,还要把好运气用在哪里呢?

用于风俗。

风俗之最初,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历经代代加码、层层固化,变得既隐晦又庞杂;既不合逻辑又无法推理;既难以理解又过于苛刻;既不能轻慢又不可质疑,还被赋予了过多过重的意义。本地人默默谨守,绝不逾越,于是成了天条。

违背天条有什么后果是可以想象的,算了还是举几个例子,因为可能会超乎想象。

举例1、货郎甲走货去甲甲国

他先去了中间人那里(通常会找一个对眼又说得上话的当地人做中间人,付少许费用以避开各种坑),喜闻中间人前日迎儿媳妇进门,为表热情货郎以红绳串币补送贺礼。

按一撮城惯例,喜事未闻事后补礼是极大的面子!于是他大谈大笑以让人知晓,想必他们一家上下都会很感动!

结果被新娘的娘家人一顿暴打,要不是中间人设法阻拦,差点就被当街打死。

难道这里嫁娶不能送币?

送币可以,时间不对。当日娶亲当日送礼,过了吉日还送,就是祝人家成亲再来一次。这是想咒新娘早逝还是被休?此处民风彪悍,这么大的恶意挑衅,按风俗打死都不用报官!

……

.

举例2、货郎乙在乙乙国

同样是中间人喜提儿媳妇一枚,他也按一撮城风俗,红绳串币送之。中间人气得当场背过气去,那边就开始围殴。中间人背过气去都还记得自己责任在身不能背气太久于是奋力挣扎醒来,努力拦阻之下,人倒是保住了,腿折了一条……

不是吉日已过,也不是绳子颜色不对,是婚嫁的礼金不能以绳“串”之,意思是怀疑新娘和别人有“窜”,那还了得!!!

此处民风温婉,唯独毁人清白乃不赦之罪,如此恶意诽谤、毁人清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即便报官,衙府会说打死人之后,怎不来告知一声?下次记住啊。

还下次呢!

中间人还是很仗义的,一路护送货郎回家,远远看见城门就停车,货郎一瘸一拐的刚下来,中间人调转马头撒丫子就跑:谁知道你们这里什么规矩,会不会把我给抓起来问罪?

走货这事,两边都消停了。

……

.

举例3、货郎丙走货于丙丙国

这个就比较倒霉了,属于运气用着用着就用光了那种。

也是中间人喜提儿媳妇一枚(喜事还挺多),这次他刚好赶上吉日,没有送错日子,没有以绳串币,把货担放门口,顺手拿点货直接当礼金送了。

一切安好……三日后,人没了。

人家是特意等喜事办完才下的手。

为什么呢?

他穿一身蓝,还去了洞房。

这里的风俗,红喜事决不可着蓝色,他上下纯蓝。

人家也是留了后路的,不懂的没预备的穿了蓝色也可以,只要有任何一点红色点缀,比如一点红唇,一块红布,一朵小红花……都可以。只要红一点,就算你是红。可他一点也没有,纯纯的蓝,深深的蓝,连鞋袜都蓝得纯洁而又深沉。

他的娘子加班加点,特意赶在出门前给他做了一整套全新,指望他形象整洁,卖货都能快些。

中间人岂能不知?偷偷在他背上摁了张红纸……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被人喊走,结果下一秒他就抓痒。以为有人恶作剧,一把扯下来扔了。

扔完以后,新郎那边才注意到他。本来看老丈人面子想假装没看见,当他没来过也就算了,谁知他偏偏跑去洞房看嫁妆!看就默默看呗,东摸摸西摁摁,把“难”污染得到处都是!这已经是禁忌中的禁忌了,怎料他还有戏码。

洞房里好几个人都假装没看见他,媒伯为了避开他,特意把脸贴到墙上去看了好久的粉刷,可是这多事的外国人把头探到人家肚子那去做鬼脸,非要和每一个人打完招呼又非要人家回应完才罢休(货郎秘籍之初次见面)。想假装你没来过都不行是吧?所以必须要补红!

使个眼色立刻有人找了红纸要给他贴,结果外面有人唤买货,他急忙忙跑出去,拉都拉不回!

咬咬牙!好吧……

蓝进蓝出还蓝去了洞房,件件嫁妆蓝了个遍,本已无可饶恕!看在老丈人的份上总不能真的……吧?可是这风俗……怎么办?

媒伯想了想,回忆道:这种情况以前在别处也遇过一次,当时这样这样这样的,于是一击而破!

确定有效吗?

确实有效!那对新人至今和和美美、顺顺利利,大儿子都这么高了!只是要破费新娘的新妆盒了,你可愿意?

这有什么呢?别说一个,两个也行!

不不不,只需一个,再多也无用!

可小小妆盒怎能挡如此大难?事关重大,你可别骗我!

关键时刻,媒伯口若悬河……

新娘里里外外一身红取其里外;妆盒内红外红全新未用取其内外;两重红破其上下蓝;两重内外破其里外蓝;四重新红破一身新蓝。妆红代新娘,妆盒替新郎,外面包裹的红布兜代替洞房自然包含全套嫁妆,皆是完好如初未曾开启恰如这桩婚事,故此妆盒可这门亲事受过!

勿看妆盒小,刀长刃最利。取其妆红点于其面,只需一点更如刀尖之利尖,事成之后妆盒不可再用,三日内毁去深埋,那妆盒便代而接下所有难,婚事、新人、洞房、嫁妆等等皆从此无恙!

有鼻子有眼,有理有据、有表有里,有内有外,媒伯的急中生智令所有人深信不疑,新郎转忧为喜即刻差人去办。

.

货郎在不远处的街道上,坐在扁担上守摊,差去的人便也蹲下来与他耳语,满面堆笑!方言加俚语又不便说透还不能说不吉利话,货郎弄了个一知半解,看他藏个新妆盒又收又放、又开又合,显显摆摆、左讲右讲,以为他想换货。

虽说有点不划算,又缠不过他,不如拿回家送给娘子,倒也省了挑礼物的时间好早些回家!于是点点头。

来人特别高兴!以为终于化干戈为玉帛,喜笑颜开凑过来,摁了鲜红要去点他的唇。

货郎蓦然一惊!我说你个大男人拿女人的妆盒上街,对我笑得那么久那么诡异呢?原来是“弯”的!瞎了你的眼竟然想打我的主意?!也不看看我是谁!一把推开那人,劈手夺过妆盒,“啪”的往地上一扔,“腾”的一下站起来,一声怒骂:无耻之徒!

挑起担子扭头就走。

众目睽睽之下骂无耻?!以后我还怎么做人!无奈只得和周围人解释。等到新郎亲自赶来阻止,已经瞒不住了!行人窃窃私语,眼里的羡慕变成了嘲讽。

这么盛大的婚礼呢!换来的是嘲笑?等着看笑话是吧?不!你们只会重新羡慕我!

我拿出最大的容忍,你连新娘的陪嫁妆盒都敢当街扔!看来是真的想“难”为新人,让这桩亲事很“难”?那就对不起了!你可能不知道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除去那个“难”吧!

然后……就没了。

只是穿了身新衣裳去走货,颜色不对,人没了。

太严重了!

别急。

前面还只是婚嫁,只要小心一点,这么大的事总能打听到规避开,更多生活中别致的惊喜风俗,不是小不小心的问题,而是遇不遇得到以及遇到了是否有运气化解的问题,因为你一定想不到。

比如初一不能说“乃”和“吃”两个字。

今日见面,真乃三生有幸,这是我娘子亲手做的糕点,一起吃吧?

对不起,你连犯两个重戒,我没有你这种不明事理的朋友。再见!

.

好吧避过婚嫁,避过初一,有幸登堂见到中间人的老母亲。老人家高寿七十有几,于是拱手赞叹:伯母您真高寿!

滚!以后不要来我家。

这里的风俗,对着高寿的人不能说高寿,说了人家就不好意思继续高寿,随时准备离去……

搞得“寿”是个叛逆小动物似的。

那该怎么夸呢?应高唱:伯母您真是青松百年!

青、松、百、年,这四个字可以随意调换顺序,但是差一个字都是不识抬举!

居然还留了发挥空间。

好吧幸运的避过婚嫁,避过初一,避过高堂,终于到了过年环节,为增进感情于是专程前往拜年顺便走点年货。一开门中间人横眉冷对,寒风凛冽来了句:这一年都不要来找我了!

拜年都不给?为什么呢?

拜年可以,这里的风俗,去拜年要在对方大门的门栓上(男左女右)栓一条红布,祝一年红红火火的意思。

他没带。

大过年的,祝我一年黑灯瞎火吗?那就抱歉了!谁让你过年还冒犯我。

好在这个生气是有时效的,明年过年补栓一条红布,咱们就还是好兄弟!你要是懂礼数补上两条,那就是知错能改,大过年的给我赔礼道歉,咱以后就是亲兄弟!不过这个我是不会亲口告诉你的,你自己想办法打听吧。

怪我不直说?叫我怎么说?大过年的跟你讨一条红布,一条不够再讨两条?滚!

只好把货挑回去,在家里放一年再说(如果能放那么久的话)。

避过嫁娶;避过初一;避过高堂;避过……最终绊倒你的可能是一条小小的红布。

……

就不能解释吗?告诉我不能这样那样我照做不就行了吗?

大喜的日子不能说不吉利话,想让我解释关于什么什么是什么意思,你再解释你不是什么什么意思?觉得不吉利话讲一次还不够多讲几次呗?干脆除了你拉倒,免得不吉利越来越多。

……

看出运气的重要吗?

别急。

以上还是有前因后果带故事情节的,还能怪一下谁不小心,更有无故事情节没有预兆就发生,超出人力可避免范围的。比如偶然被路过的歹人盯上;比如突然闹事见生人就抓;比如睡觉被毒蛇咬;比如四下无人突然崴脚;比如收的币秒变废品……

昨天还以为自己很走运,货被抢购一空,小币找到没得找人家都不在乎!中间人在家养病,才两天没上街打探消息,就不知道那款中币被废了!

干走货这行若是运气不好,其他再好也是白搭,敬请提早离场,以免害人害己、殃及无辜,那么运气归谁管呢?

归天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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