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主老爹刚被人喊走,正在干活的儿女们就放下农具,欢呼着一窝蜂涌到十弟这边来,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十弟,你看我的衣裳都破得没法补了,让老爹做件新的。
十弟,中午想吃什么?是不是想吃大肘子?
还是烧鸡好吃,十弟最爱吃烧鸡!
十弟只爱吃红薯!烧鸡多贵啊,还是买鱼回来自己做,再打壶酒都比买烧鸡花的少!
十弟哪会喝酒?一看就是你让十弟买的,老爹又得骂你!
呵呵,酒多好喝啊!十弟你长大了也该喝酒了,一会我教你好不好?
十弟别听他的,可别学他做酒鬼!
十弟,你看我头上插的是小木棍吧?发簪都断一个月了!让老爹给我买支新的吧,要带花的,女孩子的发簪要有花才好看!
十弟,你看我的鞋破了一个洞,走路好痛啊!
前天老爹又带你出去了,又给你买了啥好东西?
哥上次看着个东西挺好,想买了送给你可手里没币!要是老爹能给咱们发工钱就好了,以后哥就能给你买好东西啦!
十弟,让老爹发工钱!这么多哥哥姐姐给你买,你得有多少好东西啊?比老爹一个人买强多啦!
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鲜事?
城里最好玩的在哪里,最好吃的是什么?
十弟你整天出去,都干些啥?
讲个故事吧……
自从十弟来到这个家,大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老爹的脾气好了,菜也丰富了荤腥也常有了,每个人的脸色都好看多了!以前跟老爹提要求十有八九不给办还要挨骂,后来让十弟去,随口一说事情就十拿九稳还少挨一顿骂!老娘都没有这个地位,还不赶紧哄着点小十弟?
十弟站在旁边高高的地头,俯视着哥哥姐姐们的灿烂笑容,内心却空落落的。他们每次聊天都是吃喝穿戴提要求,嫌弃老爹,怀疑十弟有藏私,激情满怀一些不着调的东西。
嫌弃是觉得老爹逼他们干活,其实老爹每天和他们一起干活,而且干得最多也最好。又怪老爹不发工钱,可逢年过节发了币他们又瞒着十弟,以为十弟不知道。久而久之十弟知道了也不闹,又说那是他看不上,老爹早就偷偷把半个家都给了他,没事就哄十弟拿宝贝出来给他们开眼界。
他们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却以为十弟太小不知道,循环反复的蹿腾和逼问,真的好烦!
私下听他们比过,其实所得比外头的长工多得多,为何不当面感谢让老爹高兴一下呢?却反而要皱着眉装出很不满意的样子,想逼老爹给多些,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老爹的衣衫虽说有几件好衣衫,但那是出门见人穿的,里头穿的一样破旧。又怪老爹管着币,娘亲都不给钥匙,其实给过娘亲钥匙,数目总对不上才又拿了回来。这个家本就是老爹挣的,因为老爹大家才有活干,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尽情埋怨老爹,为什么他们就是看不到呢?
而老爹带满拾出去,最多就是多尝了一口好吃的,要是不太贵爹还会买来分给大家尝,老爹还常把他那份让出来给大家,事实上老爹待每个人都一样好,为什么他们就是看不懂呢?
他们说的话无聊又无趣,满拾很快就开起了小差。
他们很不愿干活,若是哪天这个家真的不用干活了,田没了,老爹没了,币也全没了,他们会怎样?逐个扫一眼,突然就看到了未来。
最先跑的是这个,率先找份工养活自己。
其次是这个,他哄着娘把残余的币拿出来假意采买,实则私吞跑路,之后终身不见。
这是第三个,无币可哄他就偷家里的物件出去典当,并将所得埋在地里,就在那个位置。几次三番已拿无可拿,被发现之后肆无忌惮自立门户。
这是第四个,最初守着道义不敢拿,却被第三个唆使成共犯。亲眼看到家人决裂的场面后终于良心发现,拒绝第三个分给他的一小半所得,从此一蹶不振流落街头。
此乃第五个,拿了一包家里的贵重物件后就没胆子回来,直接跑出城去。不久被歹人盯上遭殴打抢夺,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之际又只得腆着脸回来,之后在外面住柴房做工,终身娶不起亲。
这个会以最快速度嫁人,时间等不到第二天。
这个会以大地主女儿身份自矜,三日后才相信家里真的已穷途末路,哭着央求娘给她寻个富裕人家,最后匆忙嫁了个车夫,终身看不起夫君,成日絮絮叨叨不甘心。
这个不屑两位姐姐,会留下来照顾娘亲,但不肯白养十弟。
只有远处那个背对着大家,仍在默默干活的老哥(因为是老大又老成,所以被喊成老哥),心甘情愿撑起这个家,努力找活干,照顾娘亲和妹妹,白养自己并坚持为十弟完成娶亲。
加个假设再看下来吧!
如果没有老哥,娘亲会不会放弃姐姐的赡养,不惜做工照顾自己呢?往后一推根本不敢看:娘亲压根没这个想法。
自己被迫日日劳作并受尽白眼,姐姐不但不给工钱还执意退亲,并将所得全部据为己有。娘亲最大的“爱”就是没有实际行动的“心疼”。她日日坐在屋前乘凉,自我安慰:我哪里有能力做工养他呢?这都是他的命!
姐姐端过来一碗肉汤,娘虚伪的劝:“怎么不给十弟留一碗?”姐姐白一眼自顾而去,母亲随即吃完肉喝完汤,也没有给小儿子留一滴。
“有得住就不错了,起码没有像他哥流落街头!我还是爱他的,只是我也老了,身子骨需要补一补!”这是她每日复习的法宝,诵完心安理得。
姐姐不放心的去地头监视,远远看见还没锄头高的小弟在烈日下动作生疏却十二分努力的锄地,姐姐满意的一笑又鄙夷的撇嘴,扭身回去一路想着:谁让他蠢呢?谁让以前爹宠他呢?要不是我想到退亲可以退回一点币哪里有这个家呢?我还给了他干活换食宿的机会呢,没有赶他出去睡街头我就够好了!
田地和屋子皆由退亲所得,这个家其实是小弟的,现在他却沦为无偿的长工而且受到虐待。单纯的小弟满脑子相信了娘亲和姐姐的鬼话,他希望自己能尽量多干活,不再是个拖累她们并多少能让她们吃饱一点……
艳阳当空,突然全身冰凉!
真正愿意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的,是老爹,这是他的本能。老爹看起来脾气暴躁,既小气又固执,但若大厦将倾,愿意舍身也要护着每一个的,只有老爹!他能挣下大家大业,看得到的理由是勤劳节俭、持家有方,看不到的原因是其心量和承担。
同样对待亲生子,怎么差别这么大?往他们的心里一看就懂了。
爹的心里没有娘。
娶妻为生子,这是爹的信念。血脉和娘子之间若只能选一个,他会毫不犹豫选前者。不纳妾并不是多喜欢她,只是出于成本的考量:她太会生了。
娘亲的疏离源于此,这个家她找不到归属感,总以为娘家人更亲,连自己亲生的孩子也觉得那是“夫家的人”。于是当他离去,她也拒绝抚养“他家的人”。
以上是娘认为的事实,而在爹看来,真相却大相径庭。
爹想喜欢娘,想对她付出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的热情,并曾为此努力,然而他在她那里找不到热源。她像一块冰,冷静的疏远,有序的消退,孤立于他和他的家之外,高傲而冷淡。她希望对方用熊熊烈火燃烧她,为此她也曾苦苦等待,可是她忘了,两个人的火炬需要一个备柴一个备火种,而她两者都没有。这才是他们同床异梦的原因,这才是事实。
空气中飘散着阳光和泥土的芬芳,世界看起来平静而美好,变故真的会来吗?
和天地共振感觉了一下,很快收到回复:如果没有其他变数,不出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