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起瘟疫,朝无力暮渐咳,三日形削骨瘦面黄眼黑,七日便可张罗后事,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据说此症乃尸毒而起,因战事死亡太多尸首无人掩埋怨气所致。谁能想到死人还能杀人?此症闻所未闻自然无药可解,医人心急如焚随病患流转一边找药。到处都在打仗,难民夹杂着疫民都往一撮城来,医人终于在城外发现了茅草,欣喜若狂啊!即刻全城寻药却又发现已绝迹多年……这可如何是好?
那时的医人并无固定称呼,医者也不在乎称谓随你喊,不过后来他们拒绝了两个称呼:神医、义医。前者自己易生傲慢,后者病患易生傲慢,皆不利于治病。
我若去远处觅药,则无人为他们施针拖延,我若为他们施针拖延,又无法为他们觅药。施针最多能延续十日,十日后又将如何?后面还有扩散!思前想后只能去找药。
擦干眼泪强自镇定,急施今日之针再一一安抚叮嘱:我要去找药了……
安抚一个哭一堆,背起药箱要走都过来拜别。若非一路施针舍药,我等也活不到今日,只盼早日把药带回来,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生离死别哭声震天,此情此景实在……哎!
忽有几位壮汉前来拦阻:你且留下,我等去找草药!
你们不行医哪里识得药?只能我去。
不就是一株草吗?又不找别的!你仔细教他们认得,一个领头的拿一小截,我们十几路人马同时往十几个方位去找,不比你一个人逐个找来得快些?你可别小看了我们几个,城里最大的几家商户全在这了,我们各自都有走惯的方位和落脚点还有各国的币,这草只要有第一时间就能买回来!
此乃无主野草,买它做甚?
论医术看你的,论买卖还是要看我们的。这草昨日无用便无主,今日靠它救命便有主,我等但求快速哪有时间议价,那人一看还不漫天要价?一车币能不能买来一车草还未可知呢!我们几家商量好了,不论多少一概平摊!此疫惹不惹的谁也说不准,救他们就是救我们,听闻医者不惧大疫随行医治分文不取,我们几个也跟你学一学!
便以十日为限,十五路人马带着几大商户的家底即刻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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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二爷正背着手在后院欣赏茅草。
草正盛,整座山密密匝匝几无下脚之处,风吹过来一浪接一浪,翻滚摇摆俯仰点头,愈发好看了!故人所言的二十年也到了,可卖不卖的有什么所谓?光是看草就添了多少欢喜!年年草盛时仿佛又见故人,少了许多孤单。
这二十年来牛二爷种草,引来不少猜忌。人家开荒种地,你留荒养草,图啥呢?喜欢看草嘛留几株就罢了,还年年撒种跟种粮食似的,莫非有人要买?时不时来问,涂家还特意多留了几株以免错过大富大贵。
十年八年无动静,这才铲了个干净,于是牛二爷养草成了远近闻名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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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闻前院人声嘈杂,几个外乡人正激动万分,指着后山的茅草问:“这个怎么卖?”
牛二爷胸有成竹装糊涂:“这山不卖。”
“在下是问山上的草怎么卖?”
“草也不卖,留着看的。”
“就买一车,不耽误看草,开个价吧!”
“这草引火都嫌费事,我是喜欢看才留着,买它做甚?”
“哎……实话跟你说这是拿去救命的,我一路寻来高山也爬了几座皆一无所获,唯独你这有!这一袋都给你,草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只盼看在救人的份上能让这车装满些!”
“你这袋是干粮,我家粮食有余。”
老伙计笑了:“外面裹一层干粮,里头全是币!这兵荒马乱荒郊野外的,我能拿着这么一大袋币到处走?我十个币摆一沓,你来看看对不对有多少,换你一车草可还满意?”
说罢一袋币倒将出来,就在车辕上排排摆,大中小币各归类,一摞摞放得整整齐齐,我滴个天!买十个粮仓也有余却换他一车野草?!围观的几个村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谁家的币也是藏着掖着,哪见过这么晒币的?这大富人家的家底也不见得有这么多!
老伙计笑嘻嘻数了,整整齐齐在车辕上摞了个满满当当,将几个不凑整的小币顺手一抄,请牛二爷前来点数:“你且点点数目可对?这都是整数你可记好了!
“自然记好了,可记它作甚?”
“这草年年看惯了自然难舍,若是舍得,我这可是第一车,后面还有十几辆车在路上呢!你我记准了数目,后面每车都按此数目给!少看一年草是少了些风雅,可救人得币亦是美事一桩!茅草我只要地上的,离地二三指看你怎么好割就行,根还在明年照样看草!”
理由给足了话又说圆了,利一分没少还不损风雅,牛二爷听得满面带笑。
老伙计不慌不忙又拱手施礼:“我这车走后,还请你把后面的草提前割下,以免到时来不及也耽误你收币。”
“割了草,车又不来怎么办,岂不是白费力气?”
“我唯恐遇着连干粮都抢的饥民,车底还藏了一吊币也给你,就当是割草费,即便因故到不了,也绝不会让你白忙!只请届时车到了勿要加价,免得在下和主人家不好交代!”
后面的村民眼珠子都红了!看那硕币累累满脑子都是愤恨和嫉妒,眼看就要铤而走险。
老伙计忽然转身对几位哈哈一笑:“今日买草之事难得各位做了见证,这些本来也是买茅草所用,想必主人也不在意,有财大家一起发!”将先前扫下的散币一人给一个。
意外之财从天而降,几人疯狂大笑,唯恐反悔拔腿就跑。
珍预言的牛家大富之时,到了。一夜间那座荒山变成了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