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鹅息翘首以待，一见到满拾便拉过来让在车辕上坐。满拾高兴得很：坐这里最好，有大量的茅草可玩而且方便！
一会晃着玩；一会扑到草堆里打滚；一会躺着手抚茅草看云彩；一会举着绕圈跑……一上午很快就玩过去了，鹅息两母子忙得没空跟他说话。
又该回家吃饭了！满意的拍拍衣裳，遗憾的看看所剩无几的茅草，对鹅息感激的笑笑，抬脚就走。
“等等，昨日给你的茅草够吗？”鹅息连忙拉住他。
满拾点点头，心想不要给我了，给再多娘也只许我玩一根。
“还要不要？还要就再给你，下午我就回去了，我儿子纪会留在这。空车回去快走也要两天，装满茅草过来至少要走三天，中间要割草还要休息又是两三天，少说也要七、八天没茅草呢！你好好想想。”
“我家够用了，就是隔开几户有人家买不起，来的时候我看那个做娘的正抱着孩子哭呢，那孩子脸红红的皱着眉头咳，已经染疫了，要不我给她家拿一根？”
鹅息鼻子一酸：“他家几个人？”
“就三个。”
“加孩子？”
“嗯。”
“两个大人呢？”
“那个做娘的虽然伤心倒也脸色红润，那个做爹的在门口扶着树叹气，面色发白是尚未吃饭所致，都没事。”好奇心重，什么都要去瞧一眼，这是跑人家里近距离兜了一圈。
鹅息随手塞了根茅草到他手里：“小孩子一根茅草够了，我穷过知道那种难！我卖茅草不便送茅草，外乡人也不知他的真假。你替我留意着要是谁家里真的穷，买不起茅草又等着用，你就来告诉我，我拿给你，你再替我悄悄送过去！这茅草本也是那位故人送的，家翁早有交代，茅草所得一半留与那位故人，他不在就替他分给穷苦人，也是故人的心意！所以你不用担心拿得太多，有一半供你拿呢，要是不够拿我们这一半也行，尽管与我说便是！”
满拾很认同这番话，点点头就跑了。
*
接下来几日他可有事干了，领着鹅息的长子记在城里四处晃荡，带他见识各种特产和物件。老爹这些年但凡采买都带上满拾，哪个犄角旮旯开了个新铺满拾都了如指掌，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导游了！
记年龄更大却恭恭敬敬喊表叔，只因母亲喊了一声小弟，他便自觉降了辈分。记规规矩矩的虽非有趣却也不厌，带他去满城走走倒也好玩，只是每次进店他们都要重复聊天，没有实际内容还要保持精神饱满，实在折磨人。满拾不愿听又远离不得，于是决定就近找个新玩意。
就近？只有风最近。
那就听风呗，好过听他们。
带进去就……这是我表侄，这是掌柜，这里啥啥不错，你们聊，我出去玩一会。
耶！
施施然踱到门口往路中央一站，闭起眼睛竖起耳朵听风。那风呼呼呜呜的吹，虽无内容却有韵律，实在比重复客套好听得多！
怎么玩呢？
风持续吹，卷起一团尘土。计算那团土要几秒到身上？答案五秒。数到三迈步回店，到门前再把身子猛的一缩。风夹着尘席卷而过，时间刚刚好！他满意的点点头，冲掌柜笑笑又出去听风。
风不大不小一直吹，忽然有所阻滞。算一算受阻体积，换算出两大三小，一前两中两后，睁眼往后一看，果然一老者在前，两幼童居中，一对母子于后。
满意的笑笑，再次闭上眼睛感知他们的移动速度：前快后慢中横移。预估前面的速度已进到二十步内，睁开眼睛往后一瞧，果然。他悄悄给自己鼓掌：好准！
好开心！凝神太久也有点累，踱进店内趴在柜面上休息一会，老板一脸询问的表情，他也懒得解释，懒散的笑一笑摇摇头表示没事又出去了。
店铺换了一家又一家，他们同样的话聊了又聊，那么无聊的客套重复得那么起劲，实在没法理解，咱就笑一笑出去听风。听累了进来逛逛，觉得哪个东西有趣就要过来看一看，再顺手塞给纪让他也玩一会。有点累就坐一坐，太累就坐久一点再讨杯水喝，倒也自在。
听了两三天，尘啊人啊都听得捻熟不想再玩了，那就提高难度听树叶吧。
闭起眼睛听树叶被风挟裹吹来的声音，依风速和受阻程度判断树叶数量、大小和枯萎程度。常年在城里跑每一棵树和它的四季都已了然于胸，凭前面三个数据自动还原出树叶的颜色，凭风速计算树叶扑到身上的时间和落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稍稍移动，远一点的用手接了往身上放，想贴个简单的图案。
贴完睁眼一看：呀，成功了！最大最红的那片树叶如愿放在最上头，和其他一起摆了个圆形。
开心坏了！又怕被人发现笑他傻，赶紧尽数抖落。只拈了那片最大最红的回店，显摆地伸到掌柜眼前左右晃，自己神秘的笑。
掌柜居然有些受惊，慌忙让座、倒水。满拾也刚好渴了，拉着唯恐打扰的表侄坐下喝水，心里高兴翘着二郎腿晃啊晃。
“表侄”逛店，“表叔”听风，听着听着耳闻如目睹。大至人，小至尘，360度无死角，预判风中物如预判家人，不错不错！十天玩下来把这个风也玩透了玩够了，这么好玩下回再想个难度高一点的玩！比如百步外拿石头扔树叶，或者拿落叶扔树叶？想想就觉得好玩，应该能玩久一点！
很快就有数位掌柜登门道谢，专程给大地主老爹送礼，各种恭维让人摸不着头脑，无不艳羡：好福气啊，生了个好儿子！
真是真人不露相，请恕在下眼拙以前没看出来，您这第十子可是个人物啊！
哦？嗯嗯……
心思缜密、办事沉稳，有礼有让有进有退，不显山不露水的砍了价把生意给做了还不伤和气，更为我推荐新货留客人！你是不知道啊，他一句话不说那个二郎腿一翘，就把我给点醒啦！这是天大的客人，怎么能拿零散客人比呢？今日哪怕不赚也要留住客人，以后量大了还怕没赚的时候？哎呀我是一下子开了窍啊！这么大的买卖带给我怎么也得谢啊！我就借加水问他：这水再多加一丝？贵公子往客人那一指：我不用，要给就给他。
我又恐他不好当面，想着把货送家里，我暗中多送些也是一样的，就问他：你表侄家住得远，货备好了先送你家？谁知贵公子把手一挥：我不想多费手脚，他在城里有地方住，送那去。
我不甘心又劝他：“货放你家更安全，搬起来又不用你动手。”
贵公子把眼一翻：“搬上搬下的容易破损还多花了气力，我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哎呀，我当时那个佩服啊！别看他年纪小，真有长辈护着晚辈的风范，这是你的家教好他有样学样啊！这才第一次带客人来就如此熟络老道，以后长大了那还了得？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这次价钱确实太低我也拿不出手还请别嫌弃，指望以后细水长流我这小铺就能活下去，今后还要蒙贵公子多多关照！这货搬上搬下的难免有破损，要是发现了还请私下告诉我再悄悄的换了别告诉客人，还请贵公子担待多美言几句就感激不尽……
应该的，应该的，哈哈……
掌柜们以为他跑出去是避嫌；竖着耳朵是听价钱；闭着眼睛是心算；塞货给客人是推荐；拉着客人喝水是帮忙留客；翘着二郎腿是强调大客户；摇头和左右晃树叶代表价钱不行；突然跑出去是再不实价就立马走人；回来笑一笑是做和事佬……大地主最会谈价钱，这孩子从小跟着什么行情不清楚？他作为长辈亲自带过来，怎会让你欺负晚辈？你看他坐茅草上玩得欢还会说他们的方言，足见亲得很！加上确实量大又后期可期，故而给出的价钱都很公道，甚至公道得有些肉疼。
大地主这才知道老十当起了“长辈”，如此金山巨富真拿他当亲人还尊他为长，这么大的靠山以后咱家不也愈加富贵了？不枉我这么疼他！老爹的嘴都要笑歪了。
莫名其妙的，这个“表叔”当得很称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