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涂老大召开家庭会议,因为刚经历的一件糟心事。
上午他去汲水,因时间已晚,牲畜即将下水泡澡,故而急急忙忙。
谁知刚出家门就遇到一个货郎,只是随口问价,随意答了一声太贵,都没听清对方说什么,那人就不干了?扯住衣角非要他买!两人越理论越声高。
家里快没水了!涂老大心中焦急,推开他拔腿就走。
不料那货郎死心眼,跳着脚说议好价又不买就是戏弄,现在还动手就是欺负人!货担也不要了,扑上来就撕扯,两人推来搡去的。
那货郎口口声声称自己从不与人争执,今日是伤了自尊,除非涂老大买货,否则绝不肯放他走!一个外乡人跑到别人家门口挑衅,还不放主人走,有这种老实人?明明就是强买强卖嘛!涂老大当然横竖不肯。
可那货郎十分倔强,生死都要他买!哪怕最小最贱的买一个,都行!那就不算你戏弄,我的自尊回来了!
涂老大只好自认倒霉,取一个最小的币,买他一根针吧!
货郎随即喜笑颜开,按实价拿了大小三根针兼几缕线,又额外送了个新出的绣花样,不但细细教用法还拉着要涂老大复述,唯恐其忘记。如此温柔缠绵,好像前面扭打的人不是他。
终于摆脱货郎,涂老大一路小跑到河边,两头牛已经泡在水里了,河面浑浊,无以汲水。平生第一次空桶回来,觉得实在倒霉!在自家门口都能被纠缠,虽然没受伤,可衣角都扯烂了,也可算得上是无妄之灾!
思来想去,最近只有珍来家里吃饭一事异常,必是那倒霉孩子带来的晦气!你们怎么看?
家长都看好了,还用我等看?众人积极跟风。
一不喊人,二无礼数,三没一句好听的。
进门端碗就吃,吃完放碗就走,倒像是他的家!
他把剩饭剩菜吃了,算好的晚上又不够,还得现做。
本来每天做一次收拾一次,现今要做两次收拾两次,累倒其次,柴米油菜都是币!
虽然吃得不多,还都是剩的,可一天吃一点,一个月,一年下来就太多了。
他是想赖在这,把我们家吃穷!
要是把他吃的省下来,咱家可就富裕了。
越发言越义愤填膺,很快统一了认识:要不是那傻子在家里吃了三天饭,这个家早就发了。
涂老大一开始还有些忐忑,毕竟是自己说话不算数,把个吃剩饭菜的孤儿拒之门外,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可越听越觉得有理!原来大家已饱受委屈,早就心怀不满,幸好问得早!咱家的人真是好心啊,这么个歹人,居然个个忍着,让他在家里白白吃了整整三天!真大方!
“他爹娘正值壮年,好端端的还准备纳新,忽然就接连死去,不是他克死的又是什么?可见他不吉利!”涂老大提纲挈领做总结。
大家纷纷拍额称庆,还好有个好当家,高瞻远睹顾虑周全!算一算他能吃那么多,要是把他赶走把饭菜省下来,咱们家很快就小富变大富了!想到富贵指日可待,每个人都摩拳擦掌。
乡里乡亲的毕竟不便撕破脸,于是集思广益想了个周密计策。如果他这样,我们就这样;要是他那样,咱们就那样;他若是哭闹起来,你我就……
第二天,珍对每个人感激地笑一笑,就走了。“如果”没有发生,缜密显得多余。
有那么一刻,涂老大是后悔或者惭愧的,他居然没有一丁点埋怨甚或感伤!我会不会做错了什么?但是很快“明智”占了上风。
一个傻子兼孤儿,没靠山又没利益,为什么要帮他?得罪又如何?我这是为了整个家!籍着借口心安理得。
可惜富贵并未如期而至,无论怎么算,每天还是有剩。一留再留、一热再热之下,连家禽都不肯吃,它们多数还是被倒掉了。
之后很多世,他们始终汲汲营营于市井。几个人在家庭内互换角色,甚至很少有新灵魂愿意加入,即便来了也很快离去(请留意此涵义之苦涩)。
2000多年后,他们依旧不知道自己曾经做了什么,以及错过了什么。
珍走出涂家的大门,听到背后的笑声,不禁心中一痛!再次来到小山坡,对着涂家的大门他打了一把叉,再招了招手笑而不语。
涂家大门一左一右,庄严肃穆站着两个提枪的护卫。见女王召唤,迅速飞过来:“女王,什么事?”
“他们不要,以后不用给他们站岗了。”
“啊?!这么好的事,他们竟然不要?!”
“嗯,他们不要,撤了。”
“可是,我们为了报答他们,已经种福下去了!昨天还在算呢!因为他们福报太浅,还特意给他们每个人都加了福,又想办法让他们家族兴旺!可他们家族也福薄,昨晚排到要100代后才能出丞相,计划再多几代让他们出王,我们还想着护持他们的王位呢!”
“已经加了的就算了,就算是报答前几天的赠饭吧,能撤的全撤掉,他们不要。”
“天啊!他们连这都不要?!他们家福太薄了,为了报答,我们花了好多心思!”
“我知道,你们是把他们一家当成我的救命恩人对待,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保护女王应该的!只是……他们每个人出门,我们都会暗中保护。昨天这家的家长本应溺水而亡,我安排一个走货的拦着,暗中让他避过了。现在怎么办,再安排他去河边吗?”
“昨天我还在他家吃饭,就算报恩吧,以后就别管了。”
“好,那我赶紧通知下去,全撤了。他们还在施福呢,嫌100代太慢!女王,那你以后吃饭怎么办?”
“没事,娘给我留了红薯。”
那留下来的菜地,有一片种的是红薯。娘特意把红薯留在地里,教了珍怎么挖。万一实在没吃的,起码不会饿死!红薯好养,没挖尽的来年会自己长,叶子还能做菜!
“孩子,娘只能帮到你这么多了!你要记得,要是一连几天不下雨,就提几桶水倒到地里去!要是有空,就在地的头尾和中间各倒两桶。要是没空,就在地头倒三桶,娘已经把地锄得上高下低,水会自己流下去的。”
娘说这话的时候,含着泪。珍听这话的时候,没心没肺。
今日才算是听懂了!娘从不说人歹话,但她清楚人心。那天的泪,是为今日珍儿的无依无靠而流。
感慨万千!!!
娘!你是真心为我好,替我全力做了最周全的安排!娘,你人真好!
“要不……我们给你另找一户人家吃饭?”
“不用,这事不要勉强,他们福薄,给了也受不起。”
“他们太蒙昧了!我们不忍心让女王在这里受苦,要不……我们回去?”
“答应了人,就要做到!没事,从最基本的慢慢教他们吧,这里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两名护卫忍不住抹泪,女王笑一笑,安慰他们:“放心,我没事。”
那个圆圈,是为他们增添光明的开始。那个圈的威力,加福添寿、鬼神莫侵!那一把叉,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