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洛九在虚空中绝望地大呼,兀自恐惧慌乱中,却被什么人一推,悠地醒转过来,睁开双眼,才知自己已躺在床上。洛九使劲摸摸头,晕得很,方才所见,竟都是南柯一梦。
“洛儿。”千奇坐于床头,脸上挂满了担忧。他的模样十分憔悴,平日里精明老练的眼神,此刻却无精打采。
凭着直觉,洛九认为千奇定然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便从床上直起身子,问道:“舅父,那是什么梦?”
千奇微扬了扬嘴角,忧色稍减了些:“据你方才的情况看,应是魂入太虚。想来你已步入二重太虚境。先祖可有什么提示?”
洛九摇头:“先祖只对洛儿说了一句话:要寻冰心琴,须找到宫与商二弦,舅父可知道它们在何处。”步入先祖的二重太虚,听着像是一件好事,可洛九置身其中,并未得到心中所想,不免有些失落。
提起宫商弦,千奇又添了几分心事:“先祖说的不无道理,想当年,先祖断了宫商二弦,正因为那是冰心琴身上最有灵性之物,亦是它的灵魂。失了宫商弦,冰心琴便只能算作是一方普通的宝琴,即便被他人寻到,加以利用,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冰心琴尚且有去处记载,可《洛家女史》中汐妍篇与陶詹篇均未对这两根断弦下落有明确记载,要找起来无疑是比那冰心琴还要困难许多。”
洛九想到自己只差了半刻或许就能听到先祖的答案,心中不禁恼恨,又问道:“方才太过仓促,舅父可有办法让洛儿再入太虚,问上先祖最后一句话?”
不等千奇回复,赵东灵的声音抢先响起:“你这丫头,莫非还想要你舅父再渡你修为,生生把他的命夺走吗?”
洛九跳下床,急急分辩:“洛儿绝无此意,只想尽快找出宫商弦的下落。舅父耗费了半生修为,却只是得到这个结果,您一定对我很是失望吧。”洛九越发不安,懊恼的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洛儿,不要胡思乱想。”舅父握住了洛九的手,面色平静:“舅父曾对你说过,太虚境虚无缥缈,可以在天地间任意一处游荡而不受拘束,唯有十足的机缘才得以一见,若无机缘,强求亦无济于事。”
千奇嘴上说着,又把头转向身旁的赵东灵。“不知仙师可有主意?”
赵东灵头晃了一晃,拧了拧眉,面露难色:“旁的东西都好说,可那冰心琴是仙家圣物,它身上的琴弦自然也归属仙家所有,我太乙门只是区区半仙,看似只差了一半,却谬之千里,实在不敢托大啊。”
夜影不知什么时候从角落踱到洛九的跟前,朝赵东灵拜了拜,算是补上了初次见面时不曾施的礼:“冰心琴虽然是仙家之物,可到底堕入离煙城已有五百年,早已沾染了半壁凡尘之气,您是半仙,它也是,请仙师莫要推辞。”
洛九本以为,夜影只知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没想到,他夸人的手段也不弱。洛九重重点头,十分同意夜影的话,又可怜兮兮的看着赵东灵,不予他拒绝的余地。
赵东灵推却不过,作出一个哭丧脸,咬咬牙,终于同意了帮洛九:“也罢,本仙尽力一试,帮你们找找宫弦和商弦所在,不过,本仙只开一卦,且只能洛九和夜影在场,其他人都要回避,你们可有异议?”
冰心琴是先祖遗物,需要洛九在场尚属情理之中,可让夜影跟着留下又是为何?洛九不理解,赵东灵也只是言辞吱唔闪烁,未能替众人解了此疑惑。千奇倒是对赵东灵深信不疑,豁达地带着弦灵与独步春离开了寒渺阁。
洛九和夜影并肩席地而坐,赵东灵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在二人身下现出了八卦之形。
离煙城人人都自称懂一些占卜之术,少数人或许真的略知皮毛,但大多数人不过是信口胡诌,自欺欺人罢了。譬如洛九,遇事也总爱拿出千奇送她的蠡心镜,装作很是精通的样子推演一番,实则不过是寻个心理安慰罢了,她根本说不出其中的命理奥义,更不通阴阳八卦之术。
赵东灵时而锁眉,时而松眉,阴晴不定,那模样,甚是费解。如此枯燥无趣,洛九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年娘亲千卉为何不跟他一起入太乙门了。
正当洛九百无聊赖,久坐不安之时,夜影有所察觉,单手环住了她的腰,意图安抚她的情绪。
“开!”赵东灵双眼陡然睁开,洛九和夜影身下的八卦图也消失不见。
千奇在门外早已窥见此一幕,迫不及待闯将进来:“仙师,如何?”
赵东灵一声长叹:“也不知是本仙并无资格为这宫商弦卜卦,还是其他原因,那卦象不偏不倚,出现在了正中,乃是一副废卦。本仙开卦从不失手,可今日却破例了,说来惭愧。”
这个道理洛九有些明白,当她将蠡心镜靠近炽热的长明灯,那虫子倘若在镜中一动不动,自然也是废卦了。只是这虫子绝不可能一动不动,除非它一命呜呼了,可这虫子极为长寿,又绝不可能忽然横死,故此,洛九很是理解赵东灵的心情。
遗憾的情绪在整个寒渺阁蔓延,忽然,门被推开,弦灵一脸明媚的走了进来:“方才在惊霜院我就察觉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功力波动,便想着过来看看。大哥…你也在?”
夜影淡淡点头。这对兄妹幼时只相处过两年,故与别的兄妹不同,总是显得格外生疏。
洛九忽然想起弦灵的另外一个称呼:琴仙。她是琴仙,自然识琴,懂琴,说不定知道宫商的下落。
“弦灵姐姐,你可有办法帮我找到冰心琴?”洛九上前扯住弦灵,挤出一个谄笑道。
弦灵连连摆手:“我虽没有办法,但我有兴趣帮你们找。我听说,冰心琴是一把旷世好琴,更是仙家圣物,若是能找到它,也许我会为你们弹奏一曲。”
洛九记得弦灵说过,她的琴艺举世无双,天下无琴堪配,所以,她从来就没有弹奏过古琴。若能寻得宝琴,聆听弦灵的琴音,这或许也是一件天大的幸事了。
与洛九的反应截然不同,千奇撇了撇嘴,满脸不屑:“你有心了,只是,莫要帮了倒忙才好。”
对于弦灵,千奇一直是颇有成见的,也许是因为她性子怪异,或者是认为她从始至终并未尽心竭力教洛九练琴。
赵东灵见了弦灵,倒是两眼放光,“甚好,甚好,你这个女娃娃并非凡人,连本仙都看不出来历呀。有你在,洛九说不定真能找到冰心琴。你们打算何时动身哪?”
赵东灵一脸迫不及待,把旁人都看得一头雾水。
如此略一合计,众人倒把寻找宫商弦的事放到最后,着手开始寻冰心琴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夜影立刻应和赵东灵的话,他是第一个跟洛九提起用冰心琴对付严无双的人,对洛家先祖这件宝贝的看重程度丝毫不亚于寒渺阁内任何一个人。
独步春剑一横,抵在夜影的“胸口”,坚决反对:“你不能同去,谁也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依我看,你是严无双的卧底。你走吧,以后不要来我洛府,更不要找洛丫头。”
夜影冰蓝色的眼眸一翻,神色不屑,冷笑道:“我夜影的来去,从来不是你能管得着的,何况,即便你们全部人加上,也不可能将我拦住。”
夜影此话,倨傲至极,已是将所有人都划拨到了他的对立面。独步春怒不可遏,正盘算着该继续与夜影做口舌之争,还是诉诸武力,洛九见状只好上前按住独步春,稍稍安抚其随时要暴怒的情绪。
千奇十分平静,对于夜影,他一直是听之任之,不加理会的态度,此刻也不例外:“你们都走吧,我和赵仙师会留在府中等你们回来,春儿,照顾好妹妹。”
“舅父,那您呢?”洛九见千奇脸色看似中正平和,却隐隐有些异样,红润的脸上透出丝丝惨白之色。
听此一问,赵东灵脸带嗔怪的拉起洛九的手:“没良心的孩子,难道你这么快便忘了?小奇奇为了使你迅速提升功法,便渡你一半修为,如今他已元气大伤,只能在家卧床静养,怎有余力随你们一道去。”
洛九的心咯噔一声,高悬了起来,紧紧扯住千奇的手,眼眶子淌出泪来:“是洛儿对不起舅父,要是我再用功些,日以继夜地修炼,舅父也无需渡我功法。洛儿也不去了,我要留下来照顾舅父。”
千奇面色一沉,尚未来得及发作,赵东灵早已急得抓耳挠腮:“你若是不去,岂非辜负了你舅父的一番苦心?有本仙在此,你舅父绝不会有事的。孩子,做你该做的事去吧!”
千奇点了点头,强装镇静:“不错,快走吧。”
许是怕洛九再有犹疑,千奇挣脱手,撇下众人,自顾自踱入内室。
独步春见状会意,立刻朝内室一拜,将千奇托付于赵东灵,拉着洛九的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