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春从小就被千奇教导要片刻不离地看护妹妹,他的防备心比旁人重上许多,一路上紧紧贴着夜影,又将洛九和弦灵小心护在身后。这样一来,独步春对着夜影大眼瞪小眼,关系闹得十分僵硬。虽如此,洛九却不觉得有何不妥,只要他们不打起来,那便是相安无事的。
如今洛九骤然得了大量修为,御空而行已不再是遥不可及,除了有些生疏,再也不需像刚开始出门那般借助严歌行和夜影的功法或者是夜影的玄青珠了。
洛九摸了摸气海中那颗珠子,决定物归原主。若真如赵东灵所说,此物是夜影的父亲之物,想必对他来说很重要,洛九实在不愿夺人所好,更何况,数月已过,洛九已有些用不着这颗曾经救过她命,能让她行云万里的玄青珠了。
洛九悄悄追上了夜影,摊开如玉般的手掌,默默递上玄青珠:“还你。”
夜影愣了两愣,并没有接过,沉声拒绝:“不要了。”
不要了?难道赵东灵在骗我,那不是夜影父亲的遗物?洛九不禁暗自猜测。
想到此,洛九忽然生出一番被人欺骗的感觉,既是无关紧要之物,那便扔了罢。洛九轻轻一掷,前方不远处划出一道玄青色的直线。
咻地一声,夜影俯冲而下,闪电般钻入厚厚的云霞,瞬间又飞身跃起,急急朝洛九踏来,拽住她的胳膊,眼里冒着火星:“我给你的东西,你便随意丢弃,如此这般不爱惜么,可知那是我父亲留给我最宝贵之物,它里面携有的功法,丝毫也不比你舅父亲授你的弱。”
洛九别过头,忍住窃笑,故作云淡风轻:“那你为何不早对我言明?我只当那是普通的珠子而已。”
果然,夜影气得比以前更甚,将方才于半空捞回的珠子硬生生塞到洛九的手掌:“哪怕再微不足道,你都不可转送他人,更不能直接丢弃,你只能,只能好生留着!”
“这又是为何?”洛九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夜影显然将洛九的玩笑话当了真,眼神越发寒冷:“因为那是我的东西。”
洛九正要反驳,手上忽然一松,珠子被独步春夺走,扔了出去:“你的东西我妹妹不稀罕,我们走。”
独步春拉起洛九,欲带着她离开,夜影却拽上她另一只手。洛九想要挣脱却不能,被这二人拉扯着,身体恨不得劈成两半。
空气中弥漫着怒火的味道,虽然洛九很想知道身边这两个人如果打起来,谁会吃亏,谁又会占得上风,可今日这场合实在不妥,二人本就不睦,更何况,夜影丢的是他的心爱之物。
“夜影,看。”洛九摊开手掌,另一颗玄青珠露了出来:“方才打落的这颗只是普通珠子,这才是真正的玄青珠。”
夜影狐疑地松开洛九的手,拿起洛九掌中之物,确定了是真正的玄青珠后,这才脸色平复了些。如此,这场未及爆发的争斗才算平息。
一路上,众人虽偶有些小摩擦,却丝毫未影响行路速度,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此行目的地。
无量海上,迷雾茫茫,荒凉少人,鸟兽绝迹,但也算是个难得的清静清修之所,难怪赵东灵能在此久住。
洛九以为,夜影在这海上找了五日,对于此处环境应该是十分熟悉,而弦灵又是琴仙,总会对这冰心琴有某种特殊感应。所以,寻琴之事便只能倚仗这兄妹俩了。
“夜影,你有何想法?”洛九看着起伏有致的墨色海浪,不禁问道。
夜影深思片刻,说道:“海面及周遭我已经寻遍了,只差这海底未曾去过。”
洛九点头,若不是昨日她在无量海出现,打断了夜影的搜寻,怕是这会他已经身在海底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便下去找寻。”独步春听罢,松开了一直抱在胸前的双手,抻了两下筋骨,当先往海里走去。
“你不行。”夜影快速挡在了独步春身前。
“你敢拦我?让开!”独步春气得暴跳如雷,这么多年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心里只敬着千奇,护着洛九,从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更别论是素有嫌隙的夜影。
“你只是凡人之资,受不住无量海的侵蚀。那水里,劫火气息甚浓。”夜影不恼不惧,平静自持,并未被独步春的疾言厉色逼退。
独步春气得睁大了双眼:“我凡人之资?那我妹妹呢,还有你呢?哦对,你是个没有身体的怪……”
“大哥!”洛九急急打断了独步春的话。
魏灵这种东西是个异类,当年在洛九百日宴纵火的是幽冥炼域领主鬼令愁,也是离煙城出现的第一个魏灵,此后,世人对魏灵又怕又恨,将魏灵视为洪水猛兽,不详之人。
洛九拉着独步春,出声安慰:“大哥且勿动气,夜影说得不无道理,你我的确只是普通人。”
“不。”夜影立刻反驳洛九:“你不普通,你是汐妍一脉,有水之力护体。”
“那弦灵姐姐呢?”洛九指了指身旁的弦灵。
夜影双眸凛然,答道:“她也非凡人,身上更是毫无半点凡人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此处只我一个凡人是吗?”独步春脸黑如漆,愤愤上前,像是随时要吃人。
“不错,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信不信随你。”夜影做出一番明知故问的表情。
夜影并未过多解释,左右拉起洛九和弦灵,纵身跳下无量海。
事发突然,洛九吓了一跳,待她勉强刚在海底站稳脚跟,便想要折返回去看看,留独步春孤身一人在岸上,她总归不太心安。
夜影看出了她的心思,再次出手阻止洛九:“只要独步春不下海,就一定安然无恙,这海底的水对于凡人来说灼热不堪,他若下水,撑不过片刻就要上岸。所以他在岸上,反倒比跟着你我安全。”
被夜影这番话一提醒,洛九这才注意起周身的环境。海底目力可及之处,布满了大大小小,被尘泥覆盖的熔岩石块。海水清明无比,却过于灼热,微透着一股劫火气息,与寻常的水大有不同。
思虑之际,正前方一座熔岩石上,忽然涌出一股波动不小的气流,洛九躲避不及,稍不留神,被呛了好几口水。
夜影瞟了洛九一眼,不紧不慢道。“这水有剧毒,别咽下去。”
对于这记马后炮,洛九感到甚是恼火:“方才我已然吞了不少海水进了肚子,现在可有性命之忧?”
夜影眼眸一抬,似在嗤笑洛九的杞人忧天:“这海底与幽冥炼域地下城相连,而劫火是有剧毒的,不过,你连劫火的焰毒都受得了,海水之毒更不在话下,你自当无恙。”
洛九面上虽将信将疑,心里却是接受了他的这番解释,怪不得她觉出了劫火气息,而这海水中无半点杂质,一条鱼一尾虾都见不着。
虽然这海水中毫无生气,但是,相传这海里其实也住着一位高深莫测的前辈。只可惜,没有人见过那前辈长的是何模样,也不知是男是女,但人们坚信这里一定住着一位高人,因为每回夜半时分,尚还滞留在无量海边踟蹰徘徊思悼故人不肯离去的人们便能听到阵阵悲悯哀思的琴声。千奇说,人们给这位前辈取了个称呼,叫做洛神君。
洛九想着,今日既然到了海底,洛神君若真有其人,怕是少不得要会一会了。
夜影并未觉出洛九的心思,当先往前行去。洛九和弦灵相互搀扶着,紧紧跟着夜影身后,一路沿着海底边缘从东向西而行。
这般枯燥的走了很长的路,却依然一无所获。夜影是个魏灵,并不会同凡人一样因走了太多路而感到劳累,一向心细的夜影此刻却并未顾及洛九和弦灵都是血肉之躯,一心只想着往前赶路,半日下来,她们早已全身酸麻苦不堪言。
算算时辰,水面上的世界恐怕已是深夜了。夜影往后看了看她二人,终于停了下来,坐在一块巨石之上。
洛九如释重负,迫不及待的一屁股坐到了夜影身边,待稍稍喘了几口气,才想起来问问夜影:“为何停下?”
“我们就在此等。”夜影从容而答。
“等?你要等什么,莫非是…”不知为何,洛九突然想到了那传说中的洛神君。
“不错,夜半琴声。”夜影接过洛九的话:“与其盲目的找,不如请教一下这无量海的神秘主人洛神君,如果此人真的存在的话。”
海底平静无波,洛九和弦灵相互依偎着,很快便因为太过劳累而睡意朦胧,进入一个悠游飘忽的梦境:洛九的周身沉浮不定,阵阵绕耳悲音连绵不绝,紧接着,又仿佛有人在深沉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洛九被人轻推了一把,睁开疲惫的双眼,见到夜影正站在她的身前。
夜影嘴角现了几分笑意:“我们该走了。”
刚刚那不是梦,洛九发现,此刻的海底确实有些不一样了,海水十分有节奏地在缓缓波动,每一次波动,都会送来一阵悦耳琴音。
海底本就比外界要昏暗许多,如今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琴声,更增几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