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夜影背上昏睡不醒的弦灵,一边拖住尚有些迟疑不决的洛九,三人匆匆离开大殿,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西洪古城渐被抛却在身后,回头再望,已如一团墨色迷雾般,看不清具体形状。
独步春守在无量海边与洛九分别之处望眼欲穿了足足两日,此时见到洛九终于安然上岸,虽好奇不已,却不愿开口问询,反倒紧抱双手,把眉头皱得极深,满脸汹汹怒意。
对此,洛九自责不已,忙走上前安抚独步春:“大哥这两日等得辛苦了,都是洛儿连累了你,大哥消消气。虽然你未曾去到海底,但我会把所有的见闻全部告诉你,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回洛府,等见了舅父,再与大哥详说。”
见到洛九掌中牢牢握住的如折扇般大小的古琴,独步春心下便猜出此行已有所获,怒意很快泄了七八分,点点头,听任洛九推着离开。
回到洛府之后,洛九信守对清颜的承诺,绝口不提在西洪古城见到清颜之事,千奇和赵东灵也并未起疑心。短短两日,千奇看上去似乎得到不错的修养,身子也不像前日虚弱,洛九悬着的心也稍微好受了一些。
再有两日,就是凤临芍如期前往幽冥炼域营救那被掳走的一百个凡人的大日子了,洛九虽然很想跟着一起去看看,可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尽快找到宫商弦修复冰心琴,如此,对付严无双才有更大的把握。
上次赵东灵为宫商弦算出来的乃是废卦,千奇同样也没有任何线索,想到这些,洛九心中懊恼不已,在无量海底时竟忘了向先祖询问宫商弦的下落。洛九认为,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踏入三重太虚,找先祖问明白宫商弦的下落。
千奇看出了洛九的心事,直言道:“洛儿,你是否想入那三重太虚?”
被人一眼看穿心思,洛九心口一窒,缓了缓神,她害怕千奇会和前日一样再次将他的功法传给自己,身子不由连连退避到自认为安全距离处,嘴上矢口否认:“我没有,舅父,洛儿一定会想出别的办法的,不用劳您费心了。”
千奇面色凝重,摆摆手:“太虚境并非永久能维持在这世上,想入境内一观,需要积蓄足够的力量与那幻境交换,否则它不可能让你随意进去,它需要力量维持原有状态,直到有缘的后辈出现。上次为了让你上二重太虚我已耗费了一半的功力,又助以血召之术将我自己的意识与你的意识化为一体强行召唤出太虚境。如今就算是我拼上全身的功法也绝到不了这第三重,可说是有心无力,难,难比登天...”
千奇的话令阁内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若是连他都无可奈何,旁人更是无计可施。
一阵沉默过后,夜影突然上前,向众人道:“洛家主,夜影于不久前偶然得了一位前辈的一成功法,不知夜影可否助你们一臂之力?”
“不行!”洛九当场反驳了夜影的毛遂自荐。
她很清楚夜影从丹心处所得到的一成功法对于凡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即便是一个拥有绝顶天赋的凡人苦修百年才能到达这样的高度,她不希望再有人为她一人做如此大的牺牲。更何况,夜影在幽冥炼域尚且自身难保,奎伯荀翼一直在伺机找他的错处,时刻刁难于他,若是突然间失了功法,对他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千奇点点头,显然也同意了洛九的态度,对夜影说道:“不错,洛儿虽然身怀水之力,却终究是个凡人。你修的是精神力,与凡人大有不同,贸然给洛儿渡精神力只会让她难以承受,甚至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千奇神色有些倦怠,找了张椅子坐下,继续说:“眼下还有这最后一计,你们可曾听说过,西洪古城?”
洛九牢记清颜临别所托,立刻摇头否认,有些紧张的看着夜影,他却是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像是从未去过西洪古城一样。
千奇料定洛九有此反应,并不生疑,只继续说道:“那你可记得数月前我带你去那冰魄殿,见到了众多洛家女脉以及另一座神秘女子的雕像?”
“当然记得,莫非这青雪和西洪古城有什么渊源?”千奇曾说过,那神秘女子叫青雪,是司雪女神,一千五百年前就在离煙城历练,此刻又被提及,想来这二者大有牵连。
“不错,一千五百年前,此处叫做西洪城,城主府里住着的正是当时的城主青雪,自她从西洪城平地飞升之后,便做了九天之上天宫里头的司雪女神。”说到此处,千奇不由向上指了指。
“平地飞升?”洛九和独步春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一叹。
能踏上那望月涯,就已经是凡人遥不可及的梦想;从望月涯飞升而上,同样是虚无缥缈之事;若要平地飞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此人本就是天人转世,并非普通的凡人。
“青雪走后,她亲手种下的青藤聚灵藤也被三大世家所争抢,三股势力旗鼓相当,不分上下,那一场大战,直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战火直到三家都得到了一株聚灵藤才熄灭。正当他们各自沉浸于自己的胜利喜悦当中,那西洪城却在不知觉间缓缓塌陷,人们拼命的跑,疯狂逃离这座城。再后来,三大世家便在原先西洪城的位置建造了离煙城,这一段往事也就被永远埋没和尘封,再不为世人所知。”
青雪和西洪古城的事对洛九来说确实新奇,一时脑海中同时出现无数疑问:“那青藤何以如此重要?西洪古城为何会无端塌陷?后来我洛家又是因何坐上了城主之位呢?”
不等千奇开口,夜影已有所悟,接过洛九的话:“能够平地飞升的人,其来历不凡,而她留下的遗物,亦是如此。”
千奇点头赞同:“不错,西洪古城是青雪的故居,若是任由此城存于人世,只怕会掀起一阵灭顶的浩劫,所以,西洪古城的消失是必然的。青雪飞升之前,只留下三株聚灵藤,三大世家为此拼死争抢。当时的洛家先祖,正是青雪的弟子,她袭承了青雪的水之力,世代融于我洛家人身上,尤以洛家女脉更甚,虽然那聚灵藤被另外两大家族各夺去一株,我洛家仍然是当仁不让的坐上了城主之位。离煙城三大世家之所以能传承千年依旧鼎盛,靠的是聚灵藤的福泽。只要你能够得到这三株聚灵藤其中任何一株,短时间内提升功法,入那太虚境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此处,洛九很是惊讶于千奇所说,这些年来,他一直陪着洛九在这人烟稀少的东郊隐居避世,不曾想他竟是对诸事都知晓,只是先前从未告诉过洛九。洛九终于知道了为何她身上会生来就有水之力,竟有如此久远的一段隐秘和渊源。洛九把眼看了看夜影,虽然他连家也牵扯其中,可他脸上并无丝毫波动,像是听的是旁人的故事。
“舅父,千余年前种下的聚灵藤,如今在何处?”洛九迫不及待的问起聚灵藤的下落,心情起伏不安,生怕会听到不利的答案。
“放心,聚灵藤不仅尚在,还因着它的福泽,衍生出了一些其他的半仙半凡之物,此事我便不细述,往后你会知晓。”明明是在回答洛九的疑问,千奇却直直盯着夜影看,眼神里既充满了怀疑又有几分期盼。
一旁的夜影并不避讳千奇的目光,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默认了千奇的话。与夜影相反,洛九却有些不明白此物既如此重要,为何《洛家女史》中只字未提?转念再一想,那《洛家女史》只记载了从汐妍起至今五百年之事,故而未曾提及聚灵藤也属情有可原。
“我洛家的聚灵藤就在城主府,千余年前,此藤经历了一次破土,根基已然脆弱,只能娇养,再要破土只怕会枯死,是以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并未将它一起带出来,但也无人能发现它的位置。”提及城主府,千奇不免遗憾,当年城主府被夺,他是最不好受的那个,只恨家道中落,凭他一己之力绝难扭转时局。
想到此处,洛九不禁安慰起千奇:“聚灵藤是我洛家的东西,我们去取回本是理所应当,可若让它就这么枯死未免暴殄天物,不妨静待时机,日后洛儿定设法将城主府夺回来。”
千奇颇为惊异的看着洛九,显然十分意外于她动了这个心思,沉吟片刻,千奇又摇摇头:“我们不光要带走聚灵藤,还要炼化它,使之转化成功法,助你踏上三重太虚。舅父希望你做好此打算,不过,一切等两日之后再行定夺。两日之后,正是凤临芍前往幽冥炼域谈判的日子,若是她不能成功劝说严无双放人,我们再上城主府夺回聚灵藤。”
今时今日,大家都在进行一场博弈。凤临芍希望能借此谈判的机会一举铲除傅家这一心腹大患,若不成功,也是卖了傅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千奇是在等待凤临芍此行成功,也可暂免了严无双对离煙城的威胁,为他们争取更多反击的时间。还有更多的离煙城百姓,他们深刻知道自己在严无双这等神一般的人物面前是连上场一搏的资格都不具备,只能紧紧观望着城中的一举一动,以便随时调整可依附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