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在自己还很年少的时候就知晓了自己命运的脉络,从结识九色的那一刻起,他的命中注定充满了等待。为了赠送一枚黄杏,他从初春等到夏末,从清晨等到黄昏。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他从孩童等到少年,从稚气未脱等到成熟老练。
逆道天劫之后,九色香消玉殒。借着九色残存于世的一丝气息,忘忧推演了一幅卦象,得出了一个“圆”字。
“看来,我终究是要等你的。”忘忧苦笑一声。
在此方世界之中,一切发生了的,都不会结束。一切沉没了的,都不会消失。萍水相逢,因缘际会,不过因为天道有缘且是圆,即使背道而驰的两个人,只要其中一个人等待的时间足够的长,他们仍然能够在原点重逢。这便是忘忧从卦象中悟出的天机。
忘忧离开的那天,字又年在门框处站了很久很久,他从未觉得一分一秒的时间竟是如此的漫长而煎熬,他多么希望蒙蒙雨雾中能够出现那个让他留念了一生的身影,直到一阵撕裂天际的惊雷呼啸而过之后,字又年心神有些恍惚,他隐隐觉得像内心深处一条连着未知尽头的丝线断了,他极力的想要抓住那仅有的一丝联系,却只能任由它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越飞越高,越飘越远,最后消失不见,望着远处的乌山,他喃喃自语道:
“我的忘忧,再回不来了。”转过身去,发现自己早已老泪纵横。
天劫降下,便斩尽了修士所有的尘缘!
忘忧决定原地等待,他执着的想要回答九色临别之际的那个问题,他发了疯似的对着对着远山,对着天际,对着整个世界大喊:
“是的,我记得你,我一直都记得你,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回应他的却只是山谷传来的阵阵回音和远处此起彼伏的松涛。终于,他喊累了,就在原地山壁一个凹处的石台坐下,闭上了眼睛……
乌山的蒙蒙细雨从此再未停过。多年以后,因长年阴雨,乌山镇已不再适合人居,镇民纷纷迁走。又过了很多年,一根翠叶藤爬上了乌山镇的最后一片瓦砾。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九色地灵当年吐掉的杏核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乌山阴雨汇聚的涓涓溪水流泄成了风光无限的玉湖。
寒暑易节,花开花谢,忘忧枯坐等待,身体也随着四季的更替一枯一荣,躯壳无数次的生死交替最终变成一尊泥塑,那是他已经死去的肉身。直到有一天,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仿佛天长地久的沉默,忘忧微微一笑,睁开眼,仿佛昨天才分别的一样,他看到那个人出现在他眼前,还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温暖,曾今的他是那么的想要证明他“记得”,现在的他平静如深井,没有一丝波澜,在那些昏暗,喑哑又苍白的等待里,有那么多的思念、期待和感动沉淀了百年,最后汇聚成一个声音:“翠花,是你吗?”
这既是问候,也是回答。
话音落毕,枯死的肉身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忘忧知道,这次,他等她,从今生等到了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