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心事两茫茫
他在山前惘惘而去,岂不知山后的庄凌亦有所感。
此际,庄凌独行于山路上。回头看看那间破庙,不由茫然若失叹了口气。
心情既轻松了,也沉重了。
破庙之中一幕依旧在她脑海中浮现,那唐亮羽对她依依不舍的目光,她怎么会感受不出来?这使她心跳加速,也是她要避开他的原因。
老实说,混迹江湖,她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但像唐亮羽这样有赤子之心的人并不多见。从他的眼光里,可以感受到他的简单纯朴。这正是庄凌最缺少的部分。一种想要亲近之情油然而生。
庄凌活了十八年,一直以完成师父的心愿为使命,从来没为自己打算过,这使她迄今为止仍是白纸一张。
缘分与感情在她心中是一个充满彩色的梦想,亦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然而她却又念念不忘。
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怀着一丝怅惘的心情离开了破庙,心里却烙下了唐亮羽的影子。
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感情都是矛盾的。
她心事如潮,以至连身后跟了一个人都没发现,那人等庄凌走远,才从藏身处出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庄凌,我倒要看看,你能强到什么时候?”
这人是谁?
东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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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那边人影渐近。
庄凌眼明手快,攀到一棵树上去,仔细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大气也不敢透了。
她看到来人乃是方家的人。
“五云水龙”方勇,“烈火煞神”方信,“妙手仙子”方萦玉,“追风剑”方翠芙,这四人均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不可小觑。庄凌自信若是一对一,能有几分胜算,若是一对四,那是在劫难逃。这一见之下,饶是她如何艺高人胆大,亦是不禁头皮发凉。何况他们中间还扶了一个中年妇人,“红花圣女”龙素娥。
庄凌心中暗祷:“最好他们快点走过去,我才能趁机脱身。”心念未已,却听树下方翠芙道:“娘,走了大半天,你也累了,休息一下。”
龙素娥点头道:“也好”。
庄凌心中直是叫苦:“唉!怎么早不休息晚不休息,偏偏在这时候。”
又听方信皱眉道:“听说小菊到了这里的‘宝花县’,咱们连夜赶来,怎么找了半天,连鬼影都没。”
龙素娥道:“什么小菊?是冷行慧的徒弟庄凌。哼!平时我看她乖巧懂事,对她疼惜三分,谁知这小丫头居然干出这等事,嘿嘿,我这次出府,就非抓住这丫头不可。”
庄凌念及平时龙素娥对她的疼爱,又听她此时说得如此决绝,不禁心头一酸。
方萦玉道“三弟,你那消息可不可靠,可别叫咱们白跑一趟。”
方信道:“放心好了,错不了。大哥办事你还能不放心?”
方勇一直都是沉默不语。
方萦玉顿了顿,又道:“唉!要找那丫头找回秘籍本属不易,而且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走露了风声,眼下江湖上谣言四起,说不定也会有人伺机抢夺。”
庄凌听得分明,心中苦笑:“我现在麻烦已经不小了,又来一堆人与我为敌。”
接下去听。只听方翠芙道:“更气人的是桑凝那丫头,也来这节骨眼上瞎搅和,偷偷溜出去玩。也不知那脑袋是干什么的,尽给我们添麻烦,还得分心去找她。”
龙素娥笑道:“这也不能怪她,她才十六岁,还不懂事嘛!再说她自幼被困在家中,念她那样活泼的个性,也真是难为她了。”
方翠芙嘟嘴道:“娘总是偏心小妹。”
龙素娥笑了出来,站起来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得先下山去找间客栈住下来。”
声音渐远,人影渐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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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凌从树上跃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方萦玉说得话,不会有假。庄凌呆呆站着。心中大有“天地虽大,我将何之”的茫然之感。
在这个世界上,庄凌是没有一个亲人的。而无论在何地,却都有敌人。
庄凌的心渐渐沉下去。
她缓缓迈动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去,摸摸怀里的册子,苦笑道:“现在,我只有你们了……”
好似众叛亲离般。她心中不禁一阵凄苦,一阵孤独,这世上没有一个是关心她的人,没有一个是她可以去的地方。
庄凌到镇上,购买了一匹黑马,以便代步,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知道吃惊不是办法,自怜自伤也不是办法,唯有躲、唯有杀才是她的出路。
庄凌抱定了决心,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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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的唐亮羽,出现在一条石道上。
他此时的心情和庄凌绝对不同,满心欢愉!
天知道他这些天反复练习,丹田中已油然而生了一股真气。比从前的他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唐亮羽虽不知自己功力在逐渐加强,但是他感觉到现在比以前更加精神了,走起路来亦是健步如飞,心里十分高兴。
前面岔道口传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唐亮羽嫌恶地皱下眉头。不过他终究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虽然他明知自己那点武艺简直笑死人,但与生俱来的侠义心肠却怎么也按耐不住。
于是他放轻脚步,悄悄偷入林子里。
连日来,唐亮羽为怕辜负曹不周一片好意,下了不少功夫练习那套步法,轻功自是略有小成,他踏地而行,居然不发声音。
一看之下,眉头不禁皱得更深。衣摆一个不留神,勾住树叶。
眼前四男一女正打得难舍难分。四个男子分别穿着黑、黄、青、蓝四种颜色的衣衫,但手中同样拿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刀,同时向一个身着白衣的女郎进招。
这两者有什么恩怨瓜葛,唐亮羽不知,但见四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弱质女子,却是如何也说不过去。只听那青衣男子骂道:“你这女贼,得罪了我家夫人,今日还敢逞强,要命的就放下兵器,随我们回去向夫人请罪。”
白衣女郎冷哼一声,道:“好大口气。就凭你们也奈何得了本姑娘。木环霞那婆娘和魔教勾结,不被我知道还好,被我知道,毁了她的‘藏香阁’已经算便宜的了。”
那青衣男子气往上冲,怒道:“小贱人不识好歹,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亮羽听到这番对话,对事情也明白了八九分,不禁对那女郎刮目相看,心道:“传闻魔教滥杀无辜,多行不义,倘若这姑娘真敢与魔教为敌,那自是侠道中人了。”
心念未已,只听那白衣女郎一连串冷笑声,道:“好哇!倒是要看看是谁吃罚酒。”剑光如电,闪耀金芒,那女郎一把银剑使得如鱼得水,虎虎生风,一瞬之间,那青衣男子全身都被罩在剑气之中。
黑衣男子大吃一惊,挥刀过去相救,一边喝道:“小贱人不得放肆。”刀锋紧贴那女郎纤腰,可不见那白衣女郎如何动作,已早从那缝隙之中穿过,回身一剑,直刺他重穴“璇玑穴”而来。黑衣男子大吃一惊,急忙往地上一滚,躲开剑尖,虽不至落败,亦是十分狼狈。
那女郎衣玦飘飘,倏进倏退均是挥洒自如,身段美妙之极也是匪夷所思,不用说那四个男子,就连唐亮羽这等刚出道的少年亦看出她轻功的高超了。
只听那白衣女郎一声冷笑,滴溜溜转了个身,剑花如雨般飞洒四人,登时卷起一片耀眼生缬的光芒,白衣女郎东兜一兜,西绕一绕,越转越快,后来四面八方都是女郎的影子,一柄长剑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到了后来,只见一道白光在林中穿梭,“叮咛”“哐啷”数声一过。唐亮羽再睁眼看,四个男子的刀纷纷掉在地上,人也横七竖八倒在一边,而白衣女郎犹自挂着一丝冷笑,站在原地,似乎从来没动过一般,只是剑尖却滴着鲜血。
唐亮羽吃了一惊,他虽明知那四人不是好人,但见那白衣女郎眼也不眨便将那四人杀死,亦是不禁有些惋惜。
忽听那女郎一声娇叱,道:“你也该看够了,快给我滚出来。”
唐亮羽一呆,这才知道那白衣女郎早已发现了自己,不得以从树丛中走出来,脸色尴尬地看着女郎,一揖道:“在下唐亮羽,见过姑娘了。”
那白衣女郎冷冷盯着他,目光似箭,冷冰冰的在唐亮羽脸上一扫而过:“你叫唐亮羽?”
唐亮羽被那目光看得背上发凉,刚想请教她姓名,亦是不敢再开口。不过也是此时,唐亮羽才看清她的面容。
只见那女郎十八九岁年纪,容色娇美,雅质秀丽,不可逼视,一身雪白纱衫在晨风中飘动,与青山绿树一映,更显得清丽脱俗。
那白衣女郎突然面色一沉,怒问:“你为什么躲在一旁偷看,想暗算本姑娘么?”
唐亮羽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在下绝无此意!”
白衣女郎奇道:“你不是‘黑龙教’的人吗?”
唐亮羽道:“当然不是。那邪教无恶不作,声名狼藉,我岂能与他们的人为伍?”
白衣女郎心中想:若他真是“黑龙教”的人,自不会如此大骂魔教了。思及此,面色缓和了些,但仍疑道:“那你又来这里作甚?”
“我,我听见这里有人打斗,一时好奇忍不住,如有冒犯之处,姑娘休怪。”说着,面上一红。见过那女郎的好本领,他自是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本有相助之意了。
白衣女郎淡淡一笑,道:“你也真怪,这打架又有什么好看了?”说着,“刷”的一声,还剑入鞘,这说明她已经信了。
白衣女郎又道:“你的轻功不错嘛!要不是你触及树叶发出声响,我还真不知道有人来了!”
唐亮羽讷讷道:“在下这点粗浅的手段,在姑娘面前,可是相形见拙了。”
白衣女郎微微一笑道:“看不出你这人倒真会说话。”
唐亮羽默默不语,白衣女郎忽然抄起一把沙子朝唐亮羽洒去,一边笑道:“不过不知道是真是假。”
唐亮羽不及思索,马上本能的一飘一闪,谁知这一闪,居然转到三丈之外去了,虽然手臂上还是不小心落了点沙子,但唐亮羽仍是惊异得不能自己,望着自己的双脚,不敢相信自己一下子能窜这么远。
白衣女郎本来已经和颜悦色,而且还有试他武功的心思了,这一瞥之下,陡然变色。一下起落,顷刻间落在唐亮羽跟前,一挥素手,牢牢扣住了他脉门,喝问:“你怎么会这‘凌空虚度’的功夫?”
唐亮羽愕然,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不禁道:“什么‘凌空虚度’,我我不知道啊!”
白衣女郎咬咬牙,道:“你还装蒜,这套轻功,天下间除了我和外公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从哪学的?莫非……莫非我外公出事了,是不是?你快说。”
唐亮羽一阵迷糊,什么“凌空虚度”?什么外公?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呀?
白衣女郎见他不语,更是心急,厉声道:“你再不说,我马上震碎你的心脉!”
唐亮羽终于有点清醒,道:“你是问我这轻功是谁教的么?那是一个老叫花子……”
白衣女郎面呈喜色,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曹不周。”唐亮羽道。
白衣女郎追问:“他为什么会教你武功?”
唐亮羽疑惑地瞥了她一眼,竟无法拒绝,便见漓江边上的相遇又说了一遍。
白衣女郎这才吁了口气,松开手,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怎么不早说?”
唐亮羽气忿忿的说:“你有问过我吗?一上来就凶巴巴的……”
那白衣女郎竟不发气,笑吟吟地道:“外公也真是胡闹,无亲无故将轻功传给了你……”
唐亮羽急忙道:“因为无亲无故,所以不周兄才和我义结金兰呀!”
“什么?你和他结为兄弟。”白衣女郎妙目圆睁,忽然伸手刮了他一巴掌。
唐亮羽只听“啪”的一声,脸上已火辣辣作痛,不禁又惊又怒:“喂!你怎么打人?”
白衣女郎跺跺脚道:“你这人敢占我便宜,赏你一巴掌够轻的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