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上有小壶,小壶里烹着牛奶,往杯子里加入些杏仁粉,再以热奶冲开,一股子甜香便溢满封闭的轿厢。北千闲捧着杯子,正看到书上“王二姐痛打恶婆娘”一回时,只听一声闷哼,那个披着一头乌黑长发的脑袋便蛮不讲理地歪了过来,一脑袋砸到她膝上的书页上。
“昌王。”北千闲拿着杯子,木着脸:“您霸道总裁的形象,在我心中完全灰飞烟灭了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元鸿尊说:“我饿了,给我找点吃的。”
北千闲高高挑起了眉毛。
“哦,请给我点吃的。”元鸿尊立即改口。
“下去。”北千闲说着就要站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成何体统。”
“哼,授受不亲。”元鸿尊嘲讽道:“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时倒没这规矩了。”
北千闲站了起来,元鸿尊也只好直起身子。
北千闲蹲到暖炉边,拿小银勾捅了捅碳灰,一边道:“看守你的士兵呢?难道昌王殿下饿了,把他们都吃了?”
元鸿尊想象了下那场面,觉得这个笑话真的太冷了。
“他们都尽忠职守。”元鸿尊说:“正在。”
北千闲知道他这意思就是说,他用了障眼法。
“牢饭不好吃吗?”北千闲道。
“没有杏仁奶好喝。”元鸿尊说。他拿起北千闲放在小几上的杯子,毫不介怀地一饮而尽。
北千闲来不及阻止,只好忍痛割爱,把杯子让给他。
“我,真的,饿了。”元鸿尊再次重复。
北千闲翻了个白眼。她从轿子里探出头去,紧紧拽着轿帘挡住里面的光景:“喂,小七!”
小七从马上回过头:“将军!”
“有什么吃的吗?”北千闲问。
“哦,有的!”小七从怀里掏出一纸包东西来,扔给驾车的袁良。而袁良隐隐绰绰地听见了北千闲在炉子边上的话,正强行压制着内心的惊骇,僵着一张脸接过来,递给了北千闲。
“我不会说出去的。”袁良压抑地望着北千闲说。
“哦?哦。”北千闲接过东西进去了。
刷的一下,帘子拉开,北千闲风一样探出头来,盯着袁良:“别乱想,我们没有关系。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了将军。”袁良一口气说道。
北千闲眨了眨眼睛,点着头缩回去了。
轿帘又是一动。
“行了!”袁良听见里面昌王大声说:“你不要再出去了!我饿了!”
“闭嘴!”北千闲恶狠狠道。
袁良觉得他的心脏有点不太好。
这个家伙是昌王没错吧。那他为什么会在将军的车上呢。为什么他要向将军要吃的呢。将军为什么会投喂他呢。而且他俩都是男的没错吧。所以这种老夫老妻的模式是......
停下,袁良。
他想:将军这样的人肯定能分清大义与私情的。你要相信将军。
嗯。
“这是什么东西?”元鸿尊拉开绳子,解开纸包。油纸里包着白色的近乎透明的糕点,糕体中星星点点地,嵌着明红色的枸杞小块。
“哦。”北千闲拿起一块,对着被明纸糊起的窗子,照给北方人元鸿尊看。
“是九重糕啊。”她说。
九重糕是用米浆逐层蒸制而成的一种糕点,以红糖或白糖等入味染色。一块九重糕可分出整整九薄层,入口清甜。
元鸿尊吃了一块,说:“没滋没味。”
北千闲无语:“您还挺重口的。嫌没味,要不我去要点盐巴来,您来上块?”
“不用。”元鸿尊沉闷地回答。
于是元鸿尊把没滋没味的九重糕给吃光了。不过他还算良心未泯,给北千闲留了两块。
“我说,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北千闲催促道:“要是看守的士兵发现你不见了,满队搜寻却发现你在我这里,那我岂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元鸿尊抬起头,诚恳地告诫北千闲:“你早晚是要洗不清的。”
“我劝阁下把话说清楚。”北千闲站起身,严肃道。
元鸿尊看了她一会,才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看上你了。”
北千闲心想他娘的,这告白的方式真够直接的。我真的不懂你这种人表达感情的方式。
她冷着脸回道:“那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没看上你。”
“假如我揭破你的真实身份,你非跟我走不可。”元鸿尊说。
“元鸿尊,你要点脸行吗?”北千闲彻底冷了脸,压低声线道:“我向上的道路有千万条,不怕被你毁掉这一条。你以为一个女人的身份,就能限制我的脚步?别说我是个女人,哪怕是个残废,只要我脑子还能转,就总能达到我的目的,包括报复你。我劝你,最好别犯贱。”
她一指门外:“滚出去。”
元鸿尊活这么大,被人说犯贱绝对是头一遭。
他瞪大眼睛看着北千闲,心里第一反应是糟了。龙有逆鳞,他绝对是触到对方的逆鳞了。再然后是面上无光,毕竟他当王这么多年,敢直接让他滚的,掰着指头数也就两个人,还都被他亲手搞死了。最后他居然佩服起来,北千闲再大的官也不过是个副将,还是个雌儿假扮的,居然敢对他口吐芬芳,真是英勇无畏。
气氛压抑得惊人,他看着北千闲,呆了片刻。
忽然,他低头,说:
“对不起。”
哪怕他是王也好,杀伐无数的恶魔也好,也总还是有人不吃他这套的。
而且他从中悟出了一个教训,那就是最好别以任何手段来要挟北千闲。这绝对是块硬骨头,硬来只会引来她的反感。
北千闲倒也没想到,这种一看就大男子主义爆棚的家伙居然会道歉。
她哼了声:“知道错了就好。”又指着元鸿尊咬牙切齿:“黑心的东西,想出来的手段太无耻了。”
元鸿尊万分郁闷地看着她,道:
“这对于我来说,算不上无耻。否则我就不会是王了。”
北千闲没话说。当王的往往黑心歹毒,这倒是不假。没见几个傻白甜能当王的。
“看见你就烦。”北千闲皱着眉,摆手:“我这里还是不欢迎你,待会看着没人你就走吧。”
元鸿尊一句话说错,导致好感度跌破天际,心里很有点后悔。但他面上却依然沉得住气,心说没关系,能一把拿下,那就不是能让我看上的人了。
他闷哼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