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正在是否要找回献容的想法中挣扎，在太子的算计中和石勒的围追堵截中夹缝中求生存，又哪里顾得上献容？
便连想到献容，都是在夜深人静之后的偶一为之——甚至就连去想一想她，仿佛也是罪大恶极的。
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也为了安抚献容，他从未主动去找过她，甚至连一封只言片语的家书，他都是懒怠给她的。
他只是将暗卫派到献容身边。
明面上，是协助献容在羊氏立稳脚跟，才好顺利地谋划接下来的事情，但更多的，却是让那暗卫当他的一双眼。
当他监视献容的一双眼！
便是他不在她身边，也要知道她的一切消息——她做了些什么，又遇到了些什么人，有没有对自己变心，甚至是……
刘曜痛苦地闭上了眼。
那个时候，他尚且不能自保，又哪里有多余的心思放在献容身上呢？
如今他好不容易谋了将军位，又娶了卜氏女，在义父面前也有了一席之地，多年来的谋划如今刚刚实现到一半，他便急吼吼地又来了晋国旧地重游，为的不就是来见她，想要带她走吗？
她怎么一点都不明白呢？
刘曜将她的手牢牢地握着，以自己的手指将她的手指分开又从中间穿过去然后紧紧地扣住——那是一个十指紧扣的姿势，若是不瞧二人的面色，定会叫人以为十分亲密。
他力气奇大，于他而言，这样轻易地分开她的手，又重重牢牢地握住，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罢了。
他以手指将她的手指钳着，禁锢着，隔着彼此手上那一点点薄薄的血肉，骨头似在打着架，双方都被硌的生疼。
“阿容，阿兄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做得不对，忽略了你，可是阿容……”刘曜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声音里，带了某种说不出的疑惑：“阿兄这些年来的不容易，你是知道的，那些年你尚且可以理解阿兄，那个时候，你那般识大体，如今阿兄好不容易才谋得一切，你怎的却不能理解阿兄了？”
说到底，不过是他一时不能接受献容突然的转变罢了。
正如这些年来他所认知的那样——他的妹妹，他的青玉，是一个识大体，知进退的人，无论自己有什么烦心事，只要在她面前稍微流露出一点点，她便会比自己还好着急，不动声色地将一切都替自己完成，而且从来不邀功……
正如她这些年来所表现出的那样，不论是助他逃出读书台，还是替他将读书台那些监视他的人变成心腹，林林总总，都是她做的。
她总是这样，悄悄地就替自己将一切都处理好了，叫他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也正是因为这样，无论他有多么厌恶读书台那个牢笼，但每每闲下来时，还是会回到读书台中。
不仅仅是为了旧地重游。
更多的，却是为了这个被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啊……
他这一路来，走得十分艰辛，好不容易有了如今这地位，献容实在功不可没。
他有些遗憾她不是男儿，否则，她定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幕僚。
但他也庆幸她是女儿身，才好叫他在拥有一切之后，还能将她妥善地收藏起来，或置于读书台中，或存于他的后宅……
正是因为如此，如今献容这幅模样才叫他觉得无法接受——这些年来，这么多年以来，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他有烦恼，她便替他解决，她迷茫时，他也及时地站出来，将她的挣扎和犹豫统统地抹去。
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怎的不过入了一趟羊氏祖宅，进了一趟宫，所有的一切却全部都变了？
再望向献容的目光便有些痛心疾首：“阿容，送你入宫，本就不是阿兄的本意。如今阿兄好不容易在草原上站稳脚跟，也有了一定的势力，阿兄拥有了这一切之后，第一个来见的人就是你啊……只有你啊，阿容！”
他一声一声地唤着她，将她的名字在舌尖上萦绕着，声音低沉，如在念着他最疼爱的小妹妹，或是最为亲密的人一般地唤着她：“阿容阿容，我一得势便来找你，为的便是带你回去，阿容，你不是想要永永远远地留在阿兄身边吗？如今阿兄亲自来带你回去，你还在犹豫什么？阿容，阿兄此番是来带你走的啊，带你去阿兄的府中，带你去草原上，叫你再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阿容，你不是说在读书台时总觉得没有着落，总觉得是在寄人篱下么？如今义父替阿兄开了府，你跟着阿兄回去，便去做女主人好不好？”
这话不过是他一时冲动，为了打动献容才说出来的。
但话一出口，他却突地有了几分意动——再望向献容的眼神里，也忽地多了几分急切。
这时他的目光虽仍是将献容看着，但却又有了某种说不出来的的幽远。
透过另一双清亮的眼，他看到的，却是献容已入了他的后宅，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阿容，”他不顾献容的挣扎，便又重新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中，他摸着献容的头发：“阿容，你嫁给我，嫁给阿兄，待你我回了草原，你便嫁给我，嫁我做妻子，好不好……”
往日温柔的眼多了几分癫狂和急不可耐。
他望着她的眼，如在望着什么失而复得的明珠般，连眼珠子都不肯错一下——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些年失去的统统都补回来一样。
被这样热切的眼神望着，献容本该十分欢喜——这是她多年来的梦想，如今他将一切都摆在她面前，她却忽地有了几分啼笑皆非的荒唐之感。
“阿兄在说什么胡话？”
她别开眼不再看他的脸，只将他腰上一个小小的玉色瓶子望着，似要看出一朵花似的：“阿容是已嫁过人的汉人女子，如今我夫君尚在，又岂能改嫁他人？”
“不，你可以……阿容，你是我的妹妹，我是草原人，你便也是草原人……”他的声音有些急切：“草原女儿多得是嫁了又嫁的，你不过只嫁过一遭罢了，更何况，你又不爱他。阿容，阿兄知道你的心思，这些年来你一直都追着阿兄跑，不就是因为你心悦阿兄吗？”
他急吼吼地：“阿容，我说你可以，你便可以……你嫁给阿兄吧，做阿兄府中女主人，阿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