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献容觉得自己似陷入了一个古怪的梦境。
梦里，阿兄要来找她，威逼利诱地说要娶她，要她做她后宅的女主人，与他肩并肩地站在一处，从此后，不再是什么可笑的兄妹身份，而是夫妻——
夫妻啊。
献容闭上了眼。
眼底处，又开始悄悄地蓄满了泪水，一双眼似承受不住蓄满的泪水，汩汩地向下落着，在面颊上形成小小的溪流，像是怎么也落不尽似的。
见献容落泪，刘曜生怕她再因抗拒自己而做出什么叫他不喜的事情来，便不敢再动，只十分着急地望她：
“阿容，阿容，你怎么哭了？”他眼睛一转，“你是不是不开心做阿兄的妻子……你若不愿意，阿兄也不会强迫你……”
他只将她的手挽着，想了许久，才终于极不情愿地在喉咙里憋出一句：“阿容，你若果真不乐意，阿兄也不会强迫你……”他将心中汹涌的想法竭力地压下：“你若果真不愿意嫁与阿兄，阿兄，阿兄真的不会强迫你，阿容，只要你暂且跟在阿兄身边，我们便如从前那样，你还唤我阿兄，我仍叫你阿玉……”
他观察着献容的脸色，生怕她还要生气，忙又改口：“我仍叫你阿容好不好……”
这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妥协了。
他知她放不下晋帝——那个人那般如珠如宝地待她，他是知道的。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曾想过无数次，若自己处在晋地那个位置，会不会也如晋地那般全心全意地呵护她？对待她？
这种想法原是不确定的。
但当他这一次旧地重游，好不容易才见到她时，他却忽然明白了晋地的想法。
他的阿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对待——但前提，那个对她好的人，是自己。
而不是什么晋地。
她合该做他的妻子，乖乖地待在他的内宅，日后与他携手登上那个高位，从而睥睨天下。
而不是做司马衷的皇后！
那不过是个鳏夫，还带一个拖油瓶，又怎能配得上他的妹妹？
她应该乖乖的在自己身边，就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地，便是伤心难过，也只能叫自己一人瞧——
想到这处，刘曜便觉得身体某个地方隐约地发起疼来，所有的血液似都突然朝着那处涌去，它们不住地叫嚣着，嘶吼着：
要得到她。
一定要得到她，将她藏进自己的后宅之中，不叫任何人发现，更不叫任何人觊觎……
“阿容，”他将献容的手牢牢地握着，眼里透出某种急切来：“阿兄渴了……阿兄渴你渴得厉害……阿容，你不知道这一年多年阿兄是怎么过来的，每每梦醒时，阿兄都见不到你，阿容……”
握着她手的力道大得出奇。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揽在怀里，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嵌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献容被他按着，脑袋在他的胸膛处磨蹭着，不过片刻，本就有些散乱的发丝更是如鸡窝一般，束发的簪在发端摇摇欲坠。
她本在挣扎，可当她听到刘曜语中隐约的无奈和凄楚时，挣扎的动作却突然开始犹豫起来。
这是她的阿兄啊。
是她多年求而不得的，一心维护着，仰望着的阿兄啊！
她将他看的比眼珠子还要重要，又如何能舍得他吃上哪怕一星半点的苦？
“阿兄……”她的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阿兄，你别难过，阿容跟你走，阿容跟你走就是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出来，手背上豆大的几个水泡不小心蹭在他的衣裳上，刺得她生痛，但她浑不在意，只假作未觉地将手背在了背后，微微地笑：“阿兄别难过，阿容跟你走便是了。可是……”
她叹了一声，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可阿容是晋皇后，要如何才能跟阿兄走呢？还有，”她顿了一下，“阿兄……”
到底没说出来。
她生怕她一旦说出来惹了他的疑心，便不肯照着她的意思行事，从而惹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只好闭口不提。
刘曜却是满面欣喜。
她愿意跟自己走，跟自己回到草原上，这是好事。
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
更是他此番前来最重要的一桩大事——虽然，便是不征得她的同意，他也能强行将她带走。
但汉人却有一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她心甘心愿地跟自己走，与自己将她绑了强行带走，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刘曜自然更加倾向于第一种，但献容态度转变实在太快，反倒叫他有些不敢置信起来，只有些疑惑地问：“阿容，你果真愿意跟着阿兄走吗？”
心里却不住地祈求着她照着自己的意思做，朝自己点头，积极且热烈地回应他。
而后者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做了。
刘曜见献容果真如此，心中顿时一阵狂喜。他十分激动地将她看着，只觉得多年来的郁气在这一刻似都突然消失不见了似的。
便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阿容，阿容，你果真愿意随阿兄走吗？”
他忽地想到些什么，想要开口，却又怕惹了她的嫌，便十分挣扎起来，几度欲言又止，到底是开口了：“阿容，你……你放得下他吗？”
犹犹豫豫的。
几乎是一说出口的同时，他便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后悔自己不该在在已转移了献容注意力的时候又重新提起晋皇帝来，可若不提，又觉得实在是吃亏的厉害，生怕她日后又反悔，只好十分艰难地开口了。
一双眼将献容死死地盯着，生怕她逆了自己的意思，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献容闻言，迟疑不过是一瞬：“阿兄，”她唤着他，仍如小时候那样亲亲热热的模样，“阿兄，阿兄，若阿容随你走，你便会放他离开，也放掉宣华，是不是？”
她将他望着，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不愉，但她浑然不顾——既已到了如今这种时候，三个人都一齐落在了阿兄手中，若只要自己跟他走，他便将另两个人放掉，她是愿意的。
总好过，被阿兄一网打尽的好。
但献容觉得，要她随着阿兄一道离去可以，但前提，前提是他果真愿意放了那两个人……
那两个，她放在心上的人啊。
不知何时，她心中的天平已朝着司马衷倾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