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铁御史让郭仁之将韩学士的诉状交付侯爵过目。侯爵接过诉状,看都不看就将它扯得粉碎。说道:“一派胡言乱语。”
铁御史并不生气,而是说道:“侯爵大人,你看都没看,怎知那是一派胡言乱语。”
侯爵言道:“御史大人,你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铁御史答道:“是啊,小弟也思忖,堂堂侯爵拥有一个硕大的养闲堂,有的是楼宇院宅,让身边的妻室小妾居住,绰绰有余。何必为一座院宅去掳掠一个女子,如此大动干戈。可是,如今有诉状在此,还有,大都城街坊邻居一众人等也目睹养闲堂的人掳掠韩愿的儿媳;如今韩愿夫妇亦在知府衙门听候传唤。故而小弟万不得意,才一大清早赶来养闲堂求证。”
2
袁妈妈起了个早,急匆匆地朝养闲堂侧门赶来。昨天晚上她根本没有好好地入睡。她担心着铁公子的安危,同时也想着刚才铁公子出乎意料的表现,一个公子哥儿竟能弹得一手好琵琶,连队里的琵琶师傅都赞不绝口。她不知道铁公子究竟还有多少功夫深藏不露。她心里暗暗地佩服铁公子。由此看来,他是个有能耐的人。但袁妈妈还是担心他晚上是不是能获得打探韦小姐的机会,然后安全地脱身。她走到门前,见门开着,便直往里面冲。
把守侧门的士兵拦住了袁妈妈,客气地说道:“妈妈,你要做什么。”袁妈妈说道:“我来接姑娘。”
一士兵开玩笑道:“妈妈,这儿全是爷们,没有姑娘,你怕是找错地方了。”
袁妈妈言道:“老身,昨天亲自将她留下的。错不了。”说完还要继续往里走。
士兵的声调变得严肃起来了,说道:“妈妈,我同你说了,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袁妈妈突然改变了说辞,言道:“那好,我找铁公子。”
另一士兵睁大了眼睛看着袁妈妈,说道:“你一会儿要找姑娘,一会儿又要找公子!你究竟是要找姑娘,还是要找公子?”
袁妈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要找铁公子,我是他妈妈。”
在场士兵立即哄堂大笑起来。
一士兵说道:“大娘,你怎么不说是他的奶奶。你骗谁啊?”
袁妈妈十分肯定地说道:“我确实是他的妈妈。”
士兵的态度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了,说道:“好了,好了。京城都察院御史在此办案子。你不要没事找事,还是趁早走吧。省得惹祸。”
袁妈妈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里走,被士兵一把抓住,拦在门外,有几个士兵,刀也出鞘了。士兵个个怒目而视。
一士兵怒吼道:“同你好好说,你不听。一定要我们动家伙。”
袁妈妈无可奈何地退了出来,站在街上。
街上有许多行人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袁妈妈。
3
袁妈妈低着头,用手中的手绢抹着止不住的泪水,往回走着。她心事重重。
袁妈妈虽然是个有胆识的仗义之人,但她仍然担不起今日没接着“明玉”的责任。“明玉”毕竟不是柳莺。柳莺被侯爵留下来时,她虽然也为了她与养闲堂交涉过。但那时只是为了要个说法,想知道养闲堂不放柳莺出来,研究是为什么,并不担心她的生死。后来,当她知道是侯爵将她收作小妾了,她嘴上不说,心里反而为柳莺高兴。柳莺原先是大户人家夫人身边的丫环,据说是那户人家的少爷见她娇小、漂亮,涉世不深,引诱她,时常瞒着他父母与她朝云暮雨。这在当时算不得什么大不韪的事。后来,事情败露,主人怕儿子就此沉迷于床弟之事,荒废了求取功名。反说是她勾引了他的儿子,被老爷绑在厅柱上,用家法板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然而丢在街上。她从此带着遍体鳞伤流落在街头。赶巧妈妈路过见了,将她收留了下来,替她治病养伤。如今,能当个侯爵的小妾,也算是她的福分,无论如何总比在杂耍队里混,要好得多了。
杂耍队里,这十来个姑娘,她们个个年轻、漂亮,她妈妈是不可能将她们永远留在身边,整天练功、跳舞、演戏,然而养她们一辈子的。早早晚晚总得有个归宿。她也时时地关心着她们的将来,看有那户人家,能看中她们,想娶她们做媳妇,当丫环或者做小妾也行。她们在杂耍队里,虽然自由自在,但那终究不是个长远的人生。
然而,铁公子就不同了,他是京城铁御史的儿子,一旦有什么差错,她是担当不起。何况,他是男扮女装潜入养闲堂的,一旦识破了,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她不敢再想下去,再往深处想,越想越害怕。
4
养闲堂正厅内沉默了一会儿,侯爵说道:“御史大人,你想怎么样?”
铁御史言道:“侯爵大人,此话差矣!事情不是我想你想就能了结的。要讲究个脉络。日前,散朝时,我见你红光满面,曾问过你有何喜事,你说小妾将要临盆,你要在京城替她找个住处。由此可见,你并不完全在意韩学士的私宅。要是你一心想要他的私宅,又何必在京城费神费力找住宅呢。所以,我想其中必有缘由。何况,卫利兄的为人我是知晓的,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决不会抵赖。如今你口口声声称,自己并没做过此事,小弟相信,但这个脉络必须理清,所有环节必须有个着落。一则,我好回朝向皇上复旨;二来也好为爵爷开脱罪名,还你一个清白。你说是不是?”
养闲堂里又出现了短时间的沉默。
铁御史接着说道:“侯爵大人,小弟胡乱猜疑,不知道对与不对。我猜疑,你养闲堂里,想必有狂妄之徒,假侯爵之名,在外面逞凶霸道,为非作歹。干下这事,韩学士并不知其中内情,一纸诉状告的是阁下。此次,小弟只是奉旨察勘、查处,还望卫利兄配合。”
侯爵沉思了一番,说道:“都是侯孝惹的祸。那天路过韩学士祖屋,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赞美之词。他就以为我相中那处住宅了。其实我早就忘了。”
铁御史言道:“那好。带侯孝。”
侯爵吩咐自己的家丁道:“去将侯知事找来。”
被押着的家丁,没有一个人敢动。
铁御史言说:“让他去找。”
其中一个家丁被放了,战战兢兢向内宅走去。
过了不多时,家丁回来了,回复侯爵道:“回大人,我到知事院宅及各位夫人、奶奶院宅都找遍了。没有见着知事。”
铁御史自言自语道:“这就奇了。”
稍停。铁御史又接着说:“既然找不到侯孝,那韦佩小姐是否被囚禁在内宅也无人知晓了。”
侯爵此时已放松多了,他接过铁御史的话头说道:“御史大人不妨派个人进去将韦佩小姐找来。我不怪罪与你。”
铁御史连连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还是让韦佩小姐自己出来的好。”
铁御史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侯爵也傻傻地看着铁御史。他想:“铁御史是不是在说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