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县衙小客厅。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展开的药包和一摞诗文。何智手边有一把折扇。何智坐在八仙桌边上，过锷坐在离八仙桌不远的茶几旁。
何智很严肃地说道：“过公子，你见过这药包么。”
过锷在早间已经知道，铁中玉被冰心救走了，那是独修派了小和尚来过家告知的。但没人将这消息告诉县衙，何智并不知道昨夜发生在庆福寺的事。
过锷觉得很奇怪，不是说看功课吗，他问这药包干什么？于是说道：“没见过。”
何智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我料想公子不会见过。”
过锷莫名其妙地看着何智，一言不发。
何智笑着道：“这是公子给铁公子下的药。古语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子既然做了，一定知道这药里有什么。”
过锷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心想，这事只有我、聪子和独修知道，他怎么会知晓的？
何智言道：“那日，县尊放了你的书童回家，曾给公子捎过话，要公子适可而止。这是看得起公子，因为公子是他老师的儿子，令尊对他有恩。可是公子将这话当成了耳边风。非但如此，而且还变本加厉，动起了歪脑子。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公子，就凭公子这点本事，能瞒得过谁？再说，世上竟然也有像公子一样笨的和尚，会听从公子的话去下毒手。公子给了那和尚多少两银子？”
过锷强辩道：“那铁公子，我与他无怨无仇的，咋的要坏我好事。”
何智笑着说道：“他坏你什么好事了！那冰心小姐，也与公子无怨无仇，公子又为怎的，定要抢夺她呢？”
过锷傻傻地看着何智，无语以答。
2
小客厅里，何智和过锷面对面坐着。
何智看着过锷的熊相，觉得既可笑又可恨。于是，接着说道：“即便铁公子坏了公子的事，也不该加害于他。公子以为令尊是大学士，便可以在地方上为所欲为，想娶谁就娶谁！想害谁就害谁！仿佛天下除了公子之外，根本没有王法可言。你可知道，铁公子是谁么？铁公子是朝廷命官，湖州知府，京城都察院御史铁英之子。今次正赶去上任，偶然路过。公子知道令尊是几品？正五品，冰心小姐的爹兵部侍郎是几品？虽说她爹曾得罪过朝廷，被贬，遣戍边庭，但如今复了职，正三品。铁公子的爹就更不用说了，都察院御史，正二品。铁公子自己是知府，少说也是个五品官职。公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能耐在此为非作歹。不要以为你屡次犯案，我和县尊都不知道。你到街头巷尾去打听打听，有谁不知道你所干的事，今天县尊大人为你瞒着，其目的是希望你能就此收手，倘说你抢夺冰心小姐、谋害铁公子的事，传到京城去，你也不想想，你爹的脸面往哪儿搁。自己的儿子非但学术不长进，连个秀才都是冒牌货，还要去抢夺官家的闺女，谋害朝廷命官。他辞官都来不及。回家来，不将你揍扁了才怪呢。”
过锷依然傻傻地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何智一眼。
何智拿起扇子将桌上的宣纸堆推到过锷眼前道：“说公子愚昧，倒有些许聪明。就是不学好。县府看在令尊的份上替公子捐个童生。你也算得上是个知书识礼的人了，但整天想着的是吃喝玩乐和女人，自欺欺人。我真为令尊可惜，生了个如此不争气的儿子。可惜啊，可惜。不要以为你如今穿着得像个书生，肚里有数，你这个秀才是冒牌货，连最起码的对对子都对得狗屁不通。上不了台面。前几个月，你爹休假回家，好了几天。但治不了你的劣根。你爹一走，就旧病重犯了。”
何智又用扇子在那摞诗文敲打了几下，说道：“就凭公子这几个臭字，你还想去考乡试。何况，其中绝大部分是你书童代笔，你以为我是木头，看不出来。我替你想想都觉得脸红。我与令尊并无瓜葛，完全是看在县尊和令尊的师生关系份上，接下了时常查看公子诗文的活，望你有所长进，将来好替令尊，替过家门庭争光。然后，你除了抄写古诗之外，你倒说说看，有哪篇诗文你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的？你几时能将抢夺冰心小姐的那些心思用在学业上？”
过锷怕何智再说下去，于是说道：“老师明鉴，我知错了。”
何智冷笑着说道：“公子现在才说知错了。当时为何不知。事至今日，已为时晚矣。假传报条是欺君之罪，是死罪；抢夺官女，是不法，得下狱。人家铁公子与你年龄相仿，如今已是朝廷命官，正走马上任。你也不事先打听打听，铁公子的来历，竟敢狠心下毒谋害？你应该知道，谋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公子自己去掂量。你究竟有几条命。真不知天高地厚。”
过锷吓得脸色惨白，魂不附体。突然跪倒在何智面前，颤抖着说道：“老先生救命。小生知罪。看在我爹份上，救救我。”
何智并没搭腔，只是长叹了一声。
3
奶奶的佛堂里阳光灿烂。奶奶已做完了例行的佛事，正坐在茶几旁喝茶。沐浴在阳光之中。雪儿手中拿着一个绣花绷子，坐在奶奶旁边的椅子上，像模像样地学着绣花。
奶奶侧过脸去，看了一眼雪儿绣的花，说道：“雪儿绣的，有点像样了。”
雪儿很开心，她放下手中的活。笑着说道：“谢谢奶奶夸奖。”
奶奶接着说道：“绣花是女孩子必定要学的功课。否则，要被婆家人看不起的。你要好好地向少奶奶学。”
她们主仆正说着。春芳在佛堂门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手里拿着绣花绷子，满脸笑容地步入了佛堂。
春芳喜气洋洋地问安道：“奶奶福安。”
奶奶问道：“春芳，你今儿怎么这么开心。”
春芳言道：“我见奶奶身体好，就开心。”
雪儿站起来，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去为春芳倒茶。
奶奶笑着说道：“你这丫头，也学会了拍马屁。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奶奶帮忙？”
春芳言道：“没有啊。”
奶奶不再问了，说道：“你先去上香吧。”老人笑得很灿烂。
春芳答应道：“是。奶奶。”春芳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站到供桌前，恭恭敬敬地上香，礼拜。
奶奶等春芳礼拜完毕后说道：“春芳，来，坐在窗口，晒晒太阳。”
春芳转身走近窗前茶几道：“谢谢奶奶。”
等春芳坐下后，雪儿将茶盅端放在茶几上。
奶奶问道：“春芳，你什么时候好叫奶奶抱重孙啊。”
春芳笑道：“奶奶，你老放心，只要我有了，最先告诉的，就是奶奶。”
奶奶大笑。转头望着观世音菩萨慈祥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