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学士的官船行了没多远，便有一大一小两只船慢慢地靠上了岸。船家停稳了船，系好了缆绳，架好了跳板后，冲着船舱喊道：“袁妈妈，历城县到了！”
一个穿着打扮颇为讲究的女人从大船的船舱里探出头来。这一大一小两只船载的是一个游走于江湖的杂耍班子，那个女人是杂耍班子的老板——袁妈妈。
袁妈妈探出头来朝岸上望了一眼，便来到甲板上，因坐得太久，故而松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对着船舱嚷道：“姑娘们船到了，出来吧！”
话声刚落，一群姑娘便嘻嘻哈哈、接二连三地跟着走出了船舱。那些姑娘非但年轻，而且个个身材娇柔，脸蛋漂亮。被船家称呼为袁妈妈的女子，虽然年岁看上去大了点，但身段、姿色依然可圈可点。人们不知道她们从哪儿来，路上走了多少天，但从她们脸上憔悴的神色看来，一定不近。
姑娘们尽管路途劳累失于梳妆打扮。一上了岸，那轻盈的步态，悦耳的笑声，依然吸引着岸上闲杂人员的目光。
水庸便是其中之一。他傻傻地看着姑娘们一个一个跨过跳板走上岸来，站在他的面前，几乎手到擒来。他再也不去想他爹的货船要到什么时间才能到？明天过锷是不是会来他家耍牌九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姑娘们，一个一个地看过来看过去。他恨不得立刻上去揪住其中的一个，先将她带回家去，或者让她站到自己的身边来，一起等他爹货船的到来。
小船上的男客也忙碌了起来。他们将一些箱笼、乐器陆续搬上岸来。
等人员行李都上了岸。袁妈妈又仔细地清点了一遍。于是挑的挑，扛的扛，背的背，提的提，由袁妈妈走在前面，姑娘们随后，队伍浩浩荡荡地朝城里走去。
看来他们对历城县并不陌生，其实，许多客栈离船码头并不太远。
水庸还傻站在那儿目送着姑娘们远去，甚至，在她们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了，他还在想入非非。直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喊：“少爷，少爷。”他这才如梦初醒。
2
他爹的货船正在慢慢地向码头驶来。
水运家的小管家兼仆人水福站在船头上，一边向他招手，一边叫喊着：“少爷，少爷。”
水运也走出船舱来，站到甲板上，朝着水庸微笑。水运身材很高大，着一身海青色长袍，着牛皮筒靴。脸上堆满得意的笑容，一眼看去便知道他是个精明的商人。此次办货，他十分顺利。
船夫将船慢慢地靠上河岸，停稳，系好了缆绳，架起了跳板。
水庸和与他一起来的两个仆人赶紧来到码头边上。
水庸道：“爹，回来了。”
仆人跟着招呼道：“老爷到了。”
水运走上岸来。他并不急于与他儿子嘘寒问暖，而是忙着指挥着仆人下船去搬运船上的货物。水庸也只是叫了声“爹。”便忙着去察看船舱里的货物了。
船舱里堆得满满当当的是绸缎布匹，都用粗布盖着。水福正忙着揭去那些粗布，将它们折叠起来，放到一边。船舱里的货物，无论是绸缎还是花样细布，整匹整匹的都用印有商号的龙头细布套着。所以只有水运和水福才知道哪些是绸缎的，哪些是花样细布。
仆人们不敢怠慢，下船后，每人从水福手里接过四匹绸布，然后扛上肩，上岸。由水庸押着搬回家去。
水运站在岸边观赏着他离开了两个多月的水运码头。
3
历城县街市已经繁忙起来了。街道两边，各式商铺鳞次栉比，有典当行、米行、酱园、酒楼、测字店。各行各业店招高悬，旗幡飘扬。一片兴旺景象。
水庸领着仆人走过一座石板桥，再走过两三条街就可以到家了。
石板桥桥堍下，有一爿水果店，水果店的柜子上摆满了应时的新鲜瓜果，有桃子、西瓜、樱桃等等。柜台前有三两个人正在挑拣水果。其中有一个手里正拿着竹篓的，在拣桃子。
一个农夫挑着一担柴禾正从水果店门前经过，或许是为了歇歇脚，或许原本就是水果店的老主顾。他将柴禾挑子从肩上卸下来后，停在水果店门首。见水果店老板正忙着，他并没有马上招呼他，而是用挂在扁担上的汗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他等了一会儿，然后走上前去问老板道：“老板，要柴禾么。”
水果店老板正在替客人挑选水蜜桃。他抬起头来对农夫笑了笑说道：“今儿不要了，过几日再说吧。”那时的住家，凡要做饭的，离不开柴禾。农夫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朝老板点了点头，道了个谢。随后，挑起柴禾担子继续去找下一家买主了。
农夫前脚离开，后脚水庸便随着扛绸缎布匹的仆人走了过来。他见有桃子。乘着老板不注意，顺手拿了一个，转身便想走人。结果还是被老板发现了。他朝水庸瞪了一眼。厉声地怒斥道：“钱呢？你这无懒。”
水庸侧着脑袋嘻皮笑脸地说道：“账记下，就是了。”
对付水庸这样无懒的人，水果店老板并没有什么好的手段。何况时下他正忙着。
水庸朝店老板扮了个鬼脸。嘻笑着去追赶仆人了。他将桃子往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大模大样地吃了起来。
也许水果店老板早已习惯了水庸的行为，水庸还没走远，老板便一边出着笑脸熟练地将替客户挑选好水蜜桃放到秤盘里，秤了秤分量，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水家怎么会出这种孽种。——客官，十六文钱。”
说完，他将桃子一个一个小心地放还竹篓里。
老板收了钱后，将一张印着“四时鲜果”的红纸盖在桃子，然后盖上竹篓盖子，用草绳将竹篓捆扎好，交给买主。
客人微笑着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水果篓子。好奇地问道：“水家的公子时常这般么？”
水果店老板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十分客气地说道：“客官，请走好。想吃水果请过来！过两天我有一批正宗的无锡水蜜桃要到货。客官买不买没关系，请过来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