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养闲堂不愧为是朝廷钦赐的庭院，其规模之大，设计之精妙，可以说已经到了让人惊叹的地步。外部有黝黑而高大的围墙、雄伟显赫的门楼和叠砌考究的五福捧寿照壁。养闲堂内部庭院的布局更为出色，工匠们参照了江南园林的格局，又结合了北方四合院的特征，将整个养闲堂划分成“丹艳”、“梅香”、“兰馨”、“竹缘”、“菊圃”、“紫气”等七八个小的院落，大园套小园。这些小院分别种植与院名相对应的树木花草，牡丹、梅花、幽兰、修竹、亭菊、紫藤。或者——更正确地说，小院落的院名是因院中所种这些花木而命名的。每个院落或用青砖为墙，或用小竹为篱，或以河塘垒石加以分隔。相互之间又以小桥、花阶、曲径、回廊、闲道连接。便于主人、丫环相互走动。
2
沿着一条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小路，渐渐地深入到养闲堂的后院，那里有一间平日用来堆放缺胳膊少脚的木质家具的柴房。称其为柴房，那是因为养闲堂对于破损的家具，从来不会去考虑请个工匠来修修补补，即便其材质是红木的，也一律堆放于此，供伙房用来当柴烧。
一扇破破烂烂的门，关得紧紧的。门旁的墙上整齐地堆着柴禾，边上杂草丛生的泥地里，随意地堆放着破旧的桌子椅子等杂物。
如今的柴房已经变成了临时用来囚禁韦佩的禁室。里面原先堆放着的柴禾和用来当柴烧的破旧桌椅都搬到了屋外，腾出空间，安了一张破床和桌子椅子，或许那床和桌椅等，原先就是堆放在柴房里的废弃之物。
屋子并不算太小，但只有一扇没有窗门的窗户，并且开得很高的。
3
早间的阳光很温和，从窗户里照进来。即便如此，屋子里仍显得灰蒙蒙的。窗下靠墙处有一张旧桌子，桌子上放着两个已经吃空了的碗、两双筷子，边上还有尚未动过的饭菜。有两只苍蝇在上面飞飞停停。碗筷的边上有一把木质的旧梳子和一个铜质的脸盆，梳子已经断了一根刺，铜盆里的水脏兮兮的，还浸泡着一块洗脸的布。桌子旁边有两把断了靠背的椅子。屋子深处仍堆放着好些没有被清理的杂物。
靠东墙有一张只要动一动就会吱吱作响的大床，床上没有太多的被褥、蚊帐之类，韦佩和衣侧身蜷缩在床上，手脚都被绳索捆绑着，蓬乱的头发盖住了大半个脸，眼皮红肿，粉脸上全是泪痕。睡着了。
在床前的地上，有一双半新旧的鞋子和一只独个头的绣鞋。
在大床的脚跟头，靠西墙处，是用两张凳子搁一付门板搭成的一张小床。床上也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子。
小床边上的墙上同样堆放着尚未清理的杂物。杂物堆上挂满蜘蛛网，一只红蜘蛛顺着一条蛛丝滑下来，躲进了杂物堆底下。
有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丫环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打盹。
说她上了点年纪是因为在她的眼梢上，已经有了鱼尾纹，如果是仔细观察，她并不见老，并且五官端正，眉宇间仍留着清秀的气息，脸上的皮肤也算光滑，尤其是被乱发遮掩着的颈脖依然粉嫩，身材也很好，并没有发福。要不是她身上的这身穿着打扮，发式和一双粗糙的手。偶然相遇，你决不会想到“丫环”这两个字。
4
一阵紧急的敲门声。然后是细声细气的叫门声：“兰姐，开门，快开门。”
兰姐被惊醒了。她睁开眼来，起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光里充满了恐惧的神色，本能地四处张望着。她朝韦佩看了一眼。
韦佩也被惊醒了。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兰姐，神色同样的极度紧张。
兰姐定了定神，终于听出了是小丫头的声音。她耸了耸肩膀，动了动僵硬了的脖子。过意问道：“谁啊？”
小丫环在门外应声道：“兰姐，是我，给你送早饭来了。”
“等一下！”兰姐一边说道，一边慢悠悠地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走到门首去掉门闩，开了门。
小丫环提着提篮站在门口，见兰姐开了门，很懂规矩地问好道：“兰姐早。”
兰姐将房门开大了些，一边让小丫环进屋，一边训斥道：“死丫头，你会不会敲门？急吼吼的，吓了我一大跳。”
“我怕粥凉了，姐姐要责怪我。”小丫环答道。
“你以为现在还是寒冬腊月？你这死丫头，做事你不会动动脑子。把粥放在桌上。”兰姐训斥道。
兰姐关上门，上了门栓。
小丫环将提篮放在桌上。转过身去看被捆绑着手脚的韦佩。
韦佩红肿的眼睛，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小丫环。
丫环被韦佩看得很不好意思，收回了目光。转过脸，去打理桌上的提篮，将提篮里的早饭一一拿出来。有粥、咸菜、包子。又将昨天留下的碗筷和没动过的饭菜收拾了。
兰姐转过身来对韦佩说：“起来吧，姑娘。吃点东西。你不要将我昨天给你说的话当耳边风。我们都是家里穷，养不活，爹妈没办法才卖给主人家当丫环的。好坏有口饭吃，饿不死。”
说完，又对站在圆桌旁的小丫环问道：“小妹子，你进来也有三年了吧?”
“嗯，连今天一起算，已经三年四个月另五天了。”小丫环答道。
“死丫头，记得还顶牢的。我进养闲堂时，比她大不了多少。快二十年了。这十八九年来，我看到听到的事情多着呢。像你这样下去，没有好结果。凡事要向远处看。我知道，你指望你相公来救你，你不吃不喝能撑得住吗？不是我说晦气话，不要到时候你相公倒来救你了，可是你却没了。
“我们做下人的也没办法，得听主子的。让我在这看着你，也算是你我有缘。如今我好话臭话都说了，听不听是你的事？
“你要是不再吵闹，我替你去了绳索。其实，在养闲堂里，你再吵再闹也没有人会搭理你，反而自己皮肉受苦。倒不如学乖一点，吃点东西，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韦佩呆呆地望着兰姐，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