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卯时正，乌林港，天空飘着绵绵细雨，滋润着万物。
几个中年妇女如往常一般相约，挎着个大木盆子来到江边洗衣，却远远瞥见立着几个将士。
“奇怪，这伙人不是前几日便走了么，怎么今儿个又回来了？”
“嘘，虎子娘你别瞎说，他们不是一伙人。”
“别说了，快走吧，不管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能说道的，小心惹祸上身。”
“对，我们去另一处吧。”
江岸边上，几块洗衣石有些岁月了，底下围了一圈青苔，不知吸引了多少浣衣女子的垂青。
眼下却因为两个陌生男子，走了往日的相好。
这两男子一个是英武逼人的大将模样，另一个则是斯文儒将的打扮。
只见那英武男子扭头扫了一眼他眼中的长舌妇人，眉宇中透露的不耐烦显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公瑾，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周瑜凝视着眼前的江水，喃喃道：“就是在这里，我孙吴十数万儿郎永无归家之期。”
“公瑾！我父皇他们现在正身陷险境，我身为人子怎么能袖手旁观！？”
周瑜轻叹一口气，缓缓开口解释。
“伯符，我们并非什么都没做，眼下的情形，只有断了龙城的粮道，才能迫使他们撤兵。”
“只要乌林港在我们手中，我们就是在帮陛下，救孙吴，舍此之外别无他法。”
孙策并没有被说服，驳斥道。
“除了乌林港，还有西边的孱陵港，张辽在对岸南郡城下驻守五万人马，若甘宁率军西进，凭我们在那的守军，根本挡不住。”
“而且，你不觉得乌林港得的太容易了吗，就像是龙城白送给我们的，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诈。”
周瑜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孱陵不比乌林，从那里南下的路途多山川水泽，耗时费力数以倍记，更易遭遇伏击，他们不会不知道。”
“若他们真要强取，我们让与他们便是，将那里的五万人马撒开来，游击之术一样有利于我们。”
“至于乌林...”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下来，眉头也不自觉皱起，显然也是发现了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按理龙城不该这样轻易让给我们，这其中的要害所在我一时之间也没有想通。”
“但无论如何，断他们粮道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孙策气急，吼道：“现在我们加上刘琦的人马共有精兵八万，里面有龙城兵甲近三万，何必畏惧？”
“你以为凭这些人马就能拿下五万龙渊军？！”
“即便不能，也要让他们死伤大半，临湘城危机自解！”
周瑜盯着那双愤怒的眼，没有再争辩，显得有些疲惫。
“这些是孙吴最后的精锐了，我不能用他们打没有把握的仗，更何况这里边还有一半的人马是别人的。”
“公瑾，你当真不顾我父亲他们的生死？！”
周瑜别过脸，面对着大江自顾自说道。
“伯符，陛下待我犹如亲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也应该知道，但凡有更好的办法我都不会出此下策。”
“但你现在不仅是陛下的儿子，更是孙吴的储君，你肩上背负的是整个孙吴的百姓，你的所思所想不该只是一家之存亡，而是江南三十六郡的安危。”
“而我...”
“而我也依然是孙吴统兵大都督！除了陛下，孙吴的所有兵马都得听我调动！你若要出兵南下，就先拔剑杀了我吧。”
“你！！！”
孙策怒视着这道并不如自己魁梧的背影，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两人也熟知彼此的脾性。
深吐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做出了让步。
“半个月，我只给你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之内如果没有甘宁退兵的消息，我就率军南下。”
“到时你若再拦我，哼！”
说罢，冷哼一声便径自离开了。
周瑜转身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低声喃喃。
“陛下...周瑜无能啊…”
......
湘江，是一条温柔而厚重的水。
此时的它，正载着龙城的战船缓缓南下，而在远处的前方，临湘城高大的城墙已经隐约可见。
位于中军处的巨大楼船上，一老一少正在对饮。
宇文化天看着甘宁一樽接着一樽，眼看着一坛子酒水下肚，可饭菜却不曾动过一筷。
“兴霸，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没有酒了。”
甘宁见他脸上的肉痛之色，颇有些尴尬。
“前辈见笑了，我什么都能忍，唯独这酒，实在是戒不掉啊。”
“禀报二位将军，临湘城到了。”
外头传来的声音把原本宇文化天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倒是甘宁接的快。
“这就到了？挺快的嘛，前辈，走，我们出去瞧瞧。”
起身，兜手，那坛子新来的佳酿就被顺走了。
宇文化天看在眼里，无奈笑笑。
两人先后出了舱，楼船近四丈的高度提供了很广阔的视野。
甘宁双手抵着扶栏，极目远眺，随着船队缓缓前行，加之天公作美，临湘城已经清晰可见。
“不错，好极，比起曹老板的邺城，这临湘让我更顺眼，江南这地方，总归是要比别处水灵些。”
宇文化天听了，没有出声，不置可否。
甘宁却似乎瞧出了他的不屑，主动开口相问。
“前辈似乎并不这么看？”
宇文化天见躲避不开，只得接过话。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兴霸既然偏爱秀丽之美，这邺城自然是无法和临湘相比，可要论起雄伟恢弘，临湘却是远不及邺城了。”
“而且...”
“前辈好像有话没说完，还请直言。”
“你知道宇文界吗？”
“宇文界？这名字和前辈的姓氏...”
“看来你还没进去过，也是...”
“告诉你也无妨，既然城主都让你修炼了，想必将来也不会瞒你。”
甘宁听了这话，自然更加好奇，侧着脸等着下文。
“龙城七位星官之中，应该也就只有兴霸你没去过宇文界了，等你见识过那里，自然也就不会再为眼前这凡世间的精致而动心了。”
“...前辈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此间种种非言语所能描绘，有朝一日，你还是亲身去体验一番吧。”
甘宁用鄙夷的目光偷眼一瞥，暂且放下好奇，重新将焦点摆回到眼前的情形。
临湘城，墙高三丈有余，西面接入湘江，置港，集军商两用，港口和主城之间同样有城墙相隔，东面面山，多为丘陵地，南北为平原，倒是易于军阵铺展。
略一打量，心中便有了计较。
“传令！”
“蔡瑁领兵一万，守住南城门。”
“张允领兵一万，负责北门。”
“蒯良统精兵一万，驻守东面高地，所有弓弩，马匹优先供给。”
“以上三路人马登岸之后，剩余人马随我进逼临湘港。”
“得令！”
传令兵听了命令，回到了指挥楼台，取出腰间五色令旗，将军令一一传了出去。
“子柔。”
甘宁瞥了一眼准备离开的蒯良，叫住了他。
“你的人马分作两部，一半为弓手，一半为骑兵。”
“卑职明白了，谨遵上官军令。”
“好，去吧，小心行事。”
“是！”
下锚，登岸，集结，整军。
龙渊军的将士下了战船，一样是精锐中的精锐，一刻钟时间，三万大军便分作了三个军阵，而后又化作三股钢铁洪流，向着各自的目的地滚滚而去。
“啾~”
雪鸽趁着这段时间已经把临湘城逛了一遍回来了。
宇文化一边拨弄着它的羽毛一边皱起了眉头。
甘宁见状，也收敛了颜色，郑重道：“前辈，发现了什么难办的事吗？”
“这临湘只怕不是这么容易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