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历太上六年元月。
北府军三路大军在广固城集结完毕,浩浩荡荡,势如倾巢。
刘裕挥剑号令:“先登城上者万户侯!”
随后大军开拔,声势震天。鼓声阵阵,旌旗铮铮。世间最振奋人心的乐声和最壮阔激荡的河水,都不及此时的战场,那么让人热血澎湃,那么让人舍身忘死。世间的男儿若不在此等的战场上搏杀一回,又怎么敢口出狂言,说出大丈夫横刀立马的吹嘘之词。
刘裕向三军许诺,城破之日,三军皆可进城劫掠,不设期限,敢有反抗者杀无赦。而慕容三千皇族,一个不留。
遁甲兵在前徐徐而进,掩护身后的登云梯和冲车靠近广固城墙。城头上箭如雨下,挡不住北府军进攻的气势。
三倍而围,十倍而攻。刘裕率领北府军,已抱着必灭燕国的十足把握。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刘裕心中却是一阵不安。
“这风,不对!”虽是寒冬之月,但这西风吹得有些过于凛冽。
果不其然,首当其冲的先锋旗杆被吹得断落在地,随后在空中盘旋飘摇,忽上忽下,就像这战场的局势一般让人捉摸不定。
当北府军前阵刚刚逼近广固城楼百步之远,有八股旋风平地而起,直冲云霄。刚刚还是秩序井然的先锋军阵,瞬间就被这八股奇风冲散,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旋风夹杂着满地的碎石,将北府军的先锋军砸的是丢盔弃甲,死伤大半。而处在风暴中的军士面对黄尘漫天早已不能辨认方向,慌乱之间,兵马踩踏,又是不小的兵力损失。
刘裕见这风来的蹊跷,且杀伤力如此之强,心中一阵疑问:“难不成,这燕国尚有国祚,以至上苍庇佑?”
眼下面对广固城下刮起的奇异旋风,再绝妙的兵略奇谋也无法施展。刘裕只得下令鸣金收兵,以三声鼓引导方向,让先锋军撤下来。
鼓声穿透风阵,在军阵中回响。在旋风中被搅得混乱不堪的北府先锋军,听到金鼓齐鸣,纷纷逃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最终走出了强劲的风阵,逃回了本部大营。
先锋檀韶回到大营,一脚迈进刘裕的军帐,灰头土脸,一脸狼狈。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登上广固城墙了,却被这鼓妖风打了个措手不及,檀韶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行军打仗若是技不如人便也罢了,可谁能和一阵风较劲怄气呢?檀韶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裕在檀韶脸上看到了惊讶、不解和郁闷。他笑了笑,这分明是半个时辰前他脸上才刚刚呈现出来的神情。
“传令下去,三军今晚好好休整,明日攻下广固!”
檀韶领了命令出了营帐,心中暗骂:“奶奶的鲜卑狗贼,我就不信明天还吹这股妖风,只要让本将军登上城楼,就算跪地求饶也要杀了,来解我今天受的这股恶气!”
第二天,一如昨日。
北府军的先锋阵不多不少刚刚靠近广固城一百步时,那八股冲天的旋风再次平地而起,还伴有雷火,吹得先锋军是丢盔弃甲。这一次檀韶不敢久留,领了先锋军迅速退了出来。
广固城地势较高,易守难攻。刘裕在自己的军帐中望见高高的广固城下,又起了旋风,北府军又是一片损伤,气得直骂:你妈哟!
“这风如此反常必有妖人作祟!若说头一日刮风是上天怜悯慕容皇族我便也忍了,今日这风分明与昨日如出一辙,这不是妖法又是甚么?”刘裕恨道。
刘裕的判断没有错。
燕帝慕容超所见那天师道徒于成之,确有几分仙奇妙法。这道人命人从城内挖地道而出,将他备置好的八个檀木盒子埋在预定的位置。这盒子里装了天师道徒不知从何处寻得的仙兽残骸——“苍龙角”和“嘲风趾”,可以唤风引雷。
随后于成之便在城中开坛设法,不断诵念还灵咒。此咒尚不能将苍龙和嘲风的魂灵招引而来,但借助仙兽的骸体残件,却能够控制仙兽生前所能够驾驭的自然力量,借以施行法术。
慕容超登上天城城楼。这城楼建在城墙高处,所见战场更是一览无余。望见北府军被吹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慕容超喜笑颜开,对公孙五楼和于成之重重奖赏,并大加犒劳守城的将士。
而北府军上下却是萎靡不振。
刘裕坐在营帐上一言不发,麾下将士纷纷请命:“即使是顶着这股妖风,末将也能将登云梯架在他广固城楼上,就算死也要死在广固城楼上,请将军下令攻城!”
刘裕摆了摆手,拒绝了众将的提议,说道:“血肉之躯焉能与妖法相抗,这是以卵击石!马上给我挑一队最快的骑兵,八百里加急赶回建康,请我的仙家师叔过来!”
刘裕师从刘牢之,曾在其帐下任参军。刘牢之率领北府军,曾力克孙恩的天师道叛军。而其之所以能够克制孙恩,得益于青年之时拜在仙人门下,学得一些五元术法,与孙恩实乃同门。
叛军首领孙恩自小在山中与仙人学习五元术法,尤其擅长水元咒法,世人皆称“水仙”,其与晋廷有杀父之仇,故率天师道众反叛晋。孙恩覆灭身死的同一年,刘牢之亦离奇身死。有传言其为自杀,但世人早已不知内情。
而刘裕所提及的师叔,乃是刘牢之的同门师弟,无名无姓。
有一日,刘牢之的仙人师父在瀛洲仙岛中游历山川,偶见丛中一只金纹老虎,而这老虎身旁还有一婴儿哭啼。
仙人急忙遁下云端,仔细察看。那老虎见了仙人也不焦躁,只看着仙人将那娃娃抱起。只见这娃娃虽然哭闹,但手中紧紧攥住一个上古符印不肯撒手。若不是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大老虎看护,这小儿怕是早被瀛洲岛上的其他仙踪野兽进补了。
仙人将这小娃带回府地收入门下,悉心教导。唤他小名为“猇丛”(音同萧丛)。
这猇丛拜入仙人门下时,那刘牢之早已下山,这两个师兄弟实则并未谋面。刘牢之离奇身死之后,猇丛奉师命下山辅佐刘裕。猇丛自报家门之后,刘裕以礼待之,按照已有的辈分,称他为师叔。
眼下,只有这位师叔能破解这守城风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