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倒执剑者
无双回过头,正见永升村的青年孔孚。
此时他的一只手还打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身后跟着俩名黢黑汉子。
这孔孚原本是这村镇上有名的浪荡子。他的父亲早年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劣事,受游徼追捕,不知所踪。他在当地又没有其他亲属依靠,独自过活。
有一年夏暑,孔孚家中无米,浑浑噩噩之时,走到河水边,望见河中漂了一只不知泡了多久的死狗。他也是饿极,便打将上来,纠缠着集市上的屠夫切肉剁肠,将那狗肉烤着吃了。那股又香又臭的味道顺风飘荡出了好几里。
后来孔父在外贩盐发了迹,回了乡里,还拉了不少同乡入伙。孔孚身后那两名黑汉子便是与其父一同贩盐的伙计。
这个叫孔孚的家伙狞笑着对秦无双说:“自我俩村口一别,三五日未见,让哥哥好生想你,我俩上次较量未见分晓,今日重新来过怎么样?
鲁伯一见势头不妙,心想:“看样子俩人着是结过梁子,等下场面不会太好看,自己这把老骨头留在这里还作甚。”
他嘟囔囔说道:“时候不早了,今日买卖不好,还是赶紧回家歇着才是呀。”
说罢,也不抬头看这几人,扛起渔货担子,一溜烟跑远了。
林飞星见这厮来者不善,忙打听无双什么时候惹过这号人。
无双倒是恢复些冷静,当着孔孚的面便道:
“咳!也就几日前,这厮欺负我村里小子,被我数落几句之后竟要与我动粗,没办法嘛!我就先下手为强,也没使多大力气,他就趴在地上起不来,难道这也算较量吗?”
林飞星已经明了于心。
孔孚这厮仗着老父发了横财,有了人势,便张扬起来,想在这十里八村的立下威望,横行乡里。不过他没想到会遇上秦无双这个野丫头,竟然还没打过她,生生丢了面子。
那日孔孚被秦无双揍了几拳,感觉像是被千斤石碾压过一般,痛的直不起身,修养了几日才好,只是不愿和外人提起罢了。
此时的孔孚,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表情是十分的难看,拳头攥的青筋暴起,几欲在爆发的边缘。
而和他同来的那俩汉子,都有些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林飞星见这孔孚面容不善,赶忙上前解围,对着孔孚抱拳赔笑道:
“请孔兄见谅,无双这丫头向来莽撞无知,下手也没有轻重,前几日得罪了兄长,飞星给您赔罪了!”
“你奶奶的!”
孔孚还不等林飞星说完话,抬手便朝着林飞星的脑袋抡去。
随后高叫道:“说的哪门子酸臭话!就好像我被这小丫头欺负似的,用你来赔罪?不开眼的东西!”
平白挨了一拳,林飞星只觉脑子嗡地一声,有如天旋地转,整个人直直摔倒在地上,半天也没爬起。
秦无双见孔孚这厮竟然敢对林飞星动手,怒上心头,她举起拳头便要揍那孔孚。
孔孚吃过秦无双的拳头,心里还记着痛,这次早有防备。只见那秦无双一出手,孔孚便嗷地一声向后跳去。
而那俩黢黑汉子见秦无双还敢还手,也没忘了孔孚请他俩来的使命,上前将无双丫头死死按住。
这俩人费了好大的力气,都还有些拿不住她。
孔孚见自己请来的帮手制住了秦无双,顿时放下心来,显出了好不得意的样子。
他走上前来,用手捏着秦无双的脸颊,冷冷地笑道:
“小丫头,前些日子你让我有些难堪,让我在兄弟们面前失了威严。我这次也不难为你,只要你肯在给我跪下认个错,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认你做妹妹。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大可以来找我。怎么样?”
秦无双见不得这厮小人得志的样子,呲起牙便要咬他的手。
惊得孔孚赶快将手抽了回去,骂道:“你奶奶的黄毛丫头,还想咬人?”
“你爷爷的杂碎,也不照照自己的样子,还想认作我的哥哥,你知道我家兄长是谁吗?若让他知道了,十个你也不够他卸的!”
“我知道,秦权嘛!我和他有些交情,不过他可从来没有跟我提及有你这么个妹妹!”
说到这孔孚更是猖狂起来。
“说起来也不难怪,毕竟他老秦家发生了那种惨剧,换作是我,也不想承认有你这个妹妹,因为你,就不应该被生出来!哈哈哈哈!”
孔孚对秦无双的威胁似乎并不忌惮,隐约间似乎又知道什么。
林飞星渐渐从眩晕中苏醒,见无双被那孔孚肆意欺辱,心中生出无上恼怒,他撑着瘦弱的身子腾地而起,大喝道:
“放开她!几个老爷们,为难一个弱小女子,恬不知耻,有种就冲我来!”
说罢,便跑向孔孚,一个箭步跳在半空,抬起胳膊砸在孔孚的后背上。
孔孚虽然也是个干巴瘦,可在道上厮混已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林飞星不会并不会使力气,打在孔孚身上并不痛。
那孔孚稳了稳身子,见林飞星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仍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哟呵,我说,这是哪座深山开了路,跑出你这么个瘦猴子!”
这孔孚说说笑笑,却突然发难,一脚抬起,便朝林飞星胸口狠踢过来。
慌忙之间,林飞星只好以手臂来挡。
这一脚踢的实在是狠,林飞星只觉手臂吃痛,整个人向后摔倒下去。
那混子还未等林飞星爬起来,三步走上前,将鞋底踩在林飞星的脸上一阵摩擦,怒骂道:
“就你这身子骨还想英雄救美?看你这瘦巴巴的样子,和那丑货还真是一对,哈哈哈哈。”
生平第一次被人用脚踩在脸上,林飞星深感奇耻大辱。他咬紧了牙关,用手去扳孔孚的腿,却如蚍蜉撼树,丝毫无补。
孔孚见林飞星奋力挣扎,更加张狂,又朝着林飞星的脸上深踩几脚。
忽然,横里间飞出一颗石子,嗖地一声,正打在孔孚的右眼上。
孔孚眼前一黑,哎哟一声,慌忙向后退去,嘴里还不忘叫骂:
“是哪个狗贼不开眼,敢拿石子扔小爷我!”
“是大爷我!”
闹市中来往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明朗青年。
这人身着石青布衫,头系碧色缁布冠,腰间围了兽皮革带,带上裹着一颗玄青明玉。这一身青素打扮,不是道人,却透着掩不住的道骨仙风。再看其人,棱角分明的刚毅脸庞,一双眼睛有如皓月当空,明媚非常。
来人斯文衣着,手中却握着一把没了剑鞘的黑铁巨剑。不知是剑招如此,还是为了锤炼手力,竟将剑柄倒握,横于身后。就这样直直的握着,行走于市。
孔孚见来人手握罕见兵器,不知其功力如何,一个侧步退至两个随从身旁,方才稳了心神叫唤道:
“手执兵刃穿行闹市,你想干什么,眼里一点王法都没有!”
来人也不搭话,抬起左手二指,朝着秦无双的位置勾了勾手,示意放人。
那俩壮黑汉子彼此望了望,没说话,抓着秦无双的手却不自觉的慢慢便松开来。
秦无双得了挣脱,赶忙跑开。
“持兵刃过市确实是重罪,怎么,你想报官?”看样子来人并不为意。
随后,他轻挑剑柄,将巨剑在手上荡了两圈。只见那雄厚无比的剑身,竟生出烈烈剑风。
一声闷响,巨剑直插在孔孚身前半寸,震得孔孚脚底发麻。
“我看你能不能走出这集市!”来人怒哼道。
孔孚虽然现今有些得势,但在郡县的衙门里并不招待见。他这副鼠狼容貌,县令见了先拍他二十板子都不会觉得冤枉了他。
所以孔孚万万不会去报官,但还不能就此便怯了,否则在这十里八村还怎么立势。于是他撑起胆子,对着来人叫道:
“我劝你还是莫管闲事好些,看你面生,便是个外地人罢!”
“你有所不知,这个小丫头是个凶煞转世,野鬼托生。她出生那天中午,紫云遮天,无边无际,附近的孤魂野鬼在街上飘荡,哭的那叫一个凄惨,老百姓吓得都不敢出门上街!你们护着这种人,小心被她克死!”
“既然这样,你还敢招惹她,我看你命格也不是很硬?”男子对这些个乡野风闻并不当真。
“我这是替天行道,免得她为祸乡里!”孔孚慌忙应付。
“油嘴滑舌,不如我先替天收了你罢!”
“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她还没出生,她娘就没了气,她是从死人肚里剖出来的,她娘就是被她克死的!”
那男子不想再由得他胡言乱语,只用手一指,先前那把插在土里的大剑嗡嗡作响,几欲飞起,甚是吓人。
孔孚见状惊骇地喊道:“妖术,妖术!”慌忙向身后逃去。
那男子见他这副胆小模样,爽朗地笑了起来,并没有再追。
孔孚回头见人没再追来,胆子又大了些,对着男子叫道:
“你今日护得她二人,待你走后,我也绝饶不了她!”嘴上逞能,脚上功夫可没停,不一会儿也就跑的不见了人影。
男子见孔孚跑远,便收了剑,回过身查看林飞星的伤势。好在只是些皮外伤,不伤及筋骨。
林飞星整理了身上的衣服,拍了拍尘土,朝着男子拱手谢道:“拜谢侠士出手相助!”
来人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什么侠士,你也不必谢我。我时常在来往于青赵两地,所见不平之事何止千百,但不曾见你这样一个倔童子,明知不敌还要奋力抗争。你可要知道力有所不逮技有所不及,只需暂避锋芒暗自提升修为,早晚可以一鸣惊人,一击而成。只晓得忿忿不平,怕是做不得什么事情。”
林飞星谦逊的回道:“谨遵教诲,我自当勤修武学身法,不再受这些地痞欺侮。”
来人摇了摇头:“看你这身姿骨相庸庸无奇,干些重活也使不出力气,不是个练武的料子,还是把心思放在读书奉孝上吧,将来评个品第做官也好。”说罢,便作势离去。
林飞星哪里肯叫他这样走了,慌忙拦住再拜:“在下西曲村林煜,拜请侠士告知名讳,我等必铭记于心!”
“我叫唐游,广平郡人,今日这个地方,我只是路过,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
说起这话,这个叫唐游的青年有着些许落寞,随后便转过身甩下二人,从腰后拽出一个酒葫芦,闷了一口,悠悠的走远了。
望着唐游离去的背影,林飞星莫名觉得,以后总有一天还会再见。
他悻悻地对着秦无双说道:“我只恨我自己身体薄弱,不如兄长那般修有武艺,在危急关头不能保护好你。今日若没有这位叫唐游的侠士相助,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倒觉得无甚打紧,大不了我以后少惹些是非啦。”秦无双宽慰着林飞星。
虽然无双这样说着,但林飞星内心认为,在这样的世道,读书既没有出路也没有用途。不如修得武艺傍身,至少不会再让别人肆无忌惮的欺辱自己了。看来,今天发生的这件事,让一直闷在家中读书的林飞星受挫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