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问问该怎么称呼你呢,警官先生?”
“左暮。”
“很少见的姓,让我猜十次都想不到。”林柔珍冲左暮一笑,笑容当中似乎寓意着一些难以令人参透的寓意。
“如同我很难想象是你制造了多起命案。”左暮报以微笑,看着眼前这落落大方的女人。
“所以我们都容易被那些表象给迷惑,不是吗?”
“这封信是写给谁的?”左暮从信封中抽出信纸,递了过去。
信纸上的文字并不多。
“吾与韩郎相见恨晚,一路坎坷却终究缘尽,命运如斯,皆因命中有你捷足先登,此为命也。如今我与韩郎阴阳两隔,你可悦?
酒泉无风流,岂能容你在阳界继续陪伴吾情郎?
以火焚之,愿你来生来世永无超度。
林柔娇。”
林柔珍的视线在纸上做了极其短暂的停留,便放下纸抬起头凝视左暮,神情从容。“在你提问以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她问。
“还记得花店的工人?”
“果然是他。看来杂役不可信。”
“不,他演得很真实,差点以假乱真让你脱逃。”
“嗯?”
“这么说吧,我在调查到那家花店以后,他告诉我,今早你去买过花后,他因图色而一路尾随你,并且跟踪到了你的住处。在帮你把花放置于坟墓后,他又折回过来,进入了你家中企图对你不轨,但最终却因为你的反抗而没有得逞。”
“是,确有其事。”
“确有的恐怕是你与他串通瞒骗的事实。虽然他说得很自然,我也在他身上发现了抓痕,然而转念一想,以他的体格,假若真正进入了你的房间,面对独身居住的你而言,在这样悬殊的身体条件下你如何反抗得了?
“关键的事实在于走廊尽头的那一面玻璃窗户,我发觉玻璃光亮剔透,完全如同一面一尘不染的镜子,以致于走廊上的人完全可从映在玻璃上的影子被注意到。但走廊上的共用玻璃,为何能保持如此的亮度呢?一定是有人经常擦拭,你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你。应该就是你为了防止被跟踪,所以才想到利用这面玻璃为镜子,对吗?
在刚才我对你的房间进行搜查过后,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你的房间内收拾整齐,物品都被摆放地错落有致,丝毫不见任何对抗抑或挣扎过的痕迹。
所以我大胆假设,那个工人是替你花钱办事的而已。”
见对方正想摇头,左暮接着说:“不需要否认,我已经再次去过花店了,那工人已经认可了我的推测。”
“听起来似乎很费精力呢。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无非是感受到了被追踪的威胁,或者已经预感到危险,所以只能殊死一搏。你还有最后一事要完成,所以你必须离开。”
“离开这里……完成最后一件事?”
“对。杭州,你要再次返回杭州。你自以为是地认为,那里还有一样能够暴露你身份的重要物品,一旦你将它毁掉,恐怕林家的二女林柔珍将从此从世上消失。”左暮拿起钥匙,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什么意思?”
“你要找到那封收养契,一旦被公开,你的身世就会暴露无遗。你担心我们也借此查到圣埃蒂案教堂的秘密,随后顺藤摸瓜搞清楚你的身世,到那个时候,你会无处遁形,替姐复仇的秘密被揭晓是迟早的事。”
这时,林柔珍的表情专注了不少,但仍不现一丝局促不安,似乎左暮说的方向完全不对。
“不得不承认,你的心理素质极好,比我更好。”左暮将收养契从口袋里拿出来,摊开在对方面前。
“就是它。没想到被我们捷足先登拿到了吧?”
“呵呵,真是令我无法解释,不过你说的这些话毕竟也只是一家之言,纯属推断。”
“未必。忘了还有这把钥匙吗?我没有去实地尝试开启过,但我敢断言它属于一个被你杀害的女人——程璐璐。假如这钥匙的确能开启程家的门锁,恐怕你无力回天。”
“好,事实如此,我只好承认,这钥匙的确是程璐璐给我的,但人不是我杀的。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收养契的?”
“你用一把大火差点烧了它,而我则在引火上身前找到了它。”
“我不懂。”
“程璐璐被你刺伤后丢进衣橱,在你钉上木板的过程中,她应该是用尽最后的气力,在衣橱里留下了线索。她生前授过英文课,怕是你疏忽了这个线索。”
听罢,林柔珍低下头,左暮无法看见她的表情,并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但顷刻间,一阵笑声传来。
林柔珍笑得很自然和舒展,没有任何勉强和惊惧。
“不得不承认,你的推论很精彩。而且多数是对的,这令我很佩服。但我并没有杀人,如果你严刑拷问,我依然要陈述,我没有杀过人。”
“这样的话……”左暮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林柔珍,两人保持着对视。他慢慢走近对方,这令林柔珍有些不安,于是她只好紧紧靠住椅背。
“你……要做什么?”林柔珍问。
左暮从口袋中掏出三封信,正是吴崇光收到的那三封恐吓信。
依照时间顺序,他把信打开,铺在林柔珍面前,又把从她手提箱找到的信一同展开。
“林柔珍,让我帮你从头梳理一番。”左暮的语气有些冷酷。
“两年前。在法租界林世懿家发生了一件惨案,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妙龄女孩在自家跳井身亡,她是林家女儿,叫林柔娇。后来查明,林柔娇在自杀前几日的中元节晚上,惨遭法租界内崇光布行老板吴崇光强暴,因此巡捕房怀疑林柔娇之所以跳井,应该与这次经历有莫大的关联。简单地说,是吴崇光的行为间接杀害了林柔娇。”
此时,林柔珍神情专注。
只听左暮接着娓娓道来:“两年后,也即今年。吴崇光在店内意外收到三封神秘来信,均威胁到他的安危。令人唏嘘的是,致信者虽然身份隐晦,但根据推断应该是林柔娇无疑。
这令人不禁起疑,在两年前便已死亡的林柔娇为何还会威胁吴崇光?莫非是她的亡灵决意复仇?
但若是相信亡灵复仇一说,只会让整件事显得极其荒谬。直到我追查到杭州以后,我终于发现能够替林柔娇复仇的还有一人——这人便是她的双胞胎妹妹林柔珍!
——就是你。”
左暮娓娓道来的分析令司徒吟忙个不停,一时间审讯室内只传出“沙沙”写字的声音。
而林柔珍却一脸宁静,如同温润而静静流淌的水,丝毫不泛起波澜,更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