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着折扇的手指指节泛白,露在外面的唇,弧线僵硬。何必,小红衣是他,林三也是他,现在的情形曾是我期盼的,可真的见到了,才觉得不是那么美妙的感觉,像我这样稚嫩的角色,实在是属于玩不起的那一类人。
风从窗口灌入,装饰的竹叶在风中相互摩擦着,沙沙作响。他侧身立在窗前,一身鲜红的轻纱在风中漫卷,发丝扰着面具,在风中舞动,我收回目光,淡然地倒上一杯茶,在他面前缓缓饮尽,扇子敲击在窗棂上,重重的一声。
他离开了,忘记了他的纬帽。
君易遥回来之前,我将纬帽从窗外扔出。持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说不出心中的滋味,想不出他在这个时候来见我的理由,难道只想问我一句好么,还是希望我去关心“小红衣”的伤势?好累,我真的不懂他了。让我更累的是,再过一个时辰,我就要见他了,那时,他不再是小红衣,而是我的夫君,是林三,也是临月国太子慕容璟。我揉一揉眉心,不知为何觉得气血上涌,在心头积下一阵热燥,腹中有些许疼痛感,弯腰竟是呕出一口血来。
莫不是因为那天浸了冷水让孩子受了影响?我心里一紧,慌了神,所幸疼痛感并没有持续太久,而且亦没有出血的迹象,漱了漱口将嗓子里的甜腥压下之后,热燥的感觉也消失了,安慰自己,许是第一个孩子,太紧张了些。君易遥回来时,我正无措的十指交缠放在腹上,在他问我的时候,我告诉他自己没事,离开时偷偷地将沾血的帕子藏在袖中,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不见了,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但是君易遥没有问我,应该是没发现。
林三如约来接我,却不是他亲自前来,而是陈伯,我的失望全都写在脸上,君易遥对着陈伯的脸色难看至极。君易遥只送我到军营外,临行前将身上的绒衣披在我肩上,许是拽地的绒衣斗篷一看便是男人的款式,陈伯看到我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低头只与我说请上马车,没有任何称谓。名义上,我曾是林少廷的妻子,对慕容璟来说,只是个无关的女人罢了,陈伯是有意要告诉我这一点么?
但此时我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他没有亲自来接我,难道是因为我对小红衣所说的话令他对我感到失望?我在马车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随着马车摇晃的七零八落,我想起街上与他并肩而立的妖媚女子,又想起他问我是不是任何男人都会喜欢,我不知道为什么,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在通往相见的路途中会让人害怕即将到来的再相聚……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见的总是要见的。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是喜悦的样子,像长久等待临幸的美好女子,用最欣喜的表情来迎接心爱的男人。到了他的行宫,一路随着陈伯步入重重宫门的深深庭院,早已不知道自己面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去向殿下通报,你……先休息一下吧。”我一直都害怕陈伯,不喜欢他凶残的外貌,更不喜欢他不善的语气,可我从来都是对他很尊敬的,因为林三亦是这么对他,我想他对林三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毕竟,当他被流放,经历着最为痛苦的那段时日的时候,是陈伯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是他的老师他的亲人也是他的恩人。
恍惚着,我对陈伯点点头,微微福身。他快速的消失在庭院中,我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寝宫,烟雾缭绕,散发着安神的味道,层层幔帐由外而内将内部的景象包裹起来,淡淡地紫色,高贵中有股轻易能够被诱惑的感觉。脚下深深浅浅迈着步子,我所到之处,婢女都低着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看不到我这个人。听到她们口中说殿下这样殿下那般,才恍惚意识到在这里林三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太子慕容璟。那个妖媚的女子是和小红衣在一起的,不会在这里遇上她。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后来我才发现这里连文华公主也没有见到,但是关于文华公主却是另外的故事了。
绕到一处殿阁,门半敞开着,觉得和清苑里的书房好像,我伸手推开另一侧的门走了进去,不忘将门合上,抚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几案,心中划过一丝暖流,陌生的地方看到熟悉的景象,恍如隔世却又是欣喜的。那个时候,我常在书房作画,而林三会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但很快便会睡着,但也有时候我们会互换角色,睡去的人会变成我。
桌上放着一本书,很奇怪,没有书名,我刚想要去翻开,却被渐渐清晰的脚步声惊住,本能地迅速藏身到偏厢小阁的屏风后,从缝隙间窥探。
来人径直走向桌案旁的椅子前坐下,是我朝思暮想的良人,手指轻敲着几案的声音响起来……那是他惯有的动作,他或许没有发现,只不过他的手上没有小红衣所戴的那枚扳指,我想他随性惯了,甚至是和君易遥比起来都算不得细心,虽然他记得将扳指取下,但他习惯性的动作却没有改变,身份过多有时候并不是隐藏真实身份的好办法,太多细节,有心的人一看便会怀疑,毕竟,人再是多变,也只能扮演好自己。
叩叩,叩叩叩……声音不停,节拍不稳,透露了他的心思,两个字,乱了。
“不行,我不同意。她会害了你。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重要了,要你将她带在身边?你可是忘了,你说过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左右你,你变了,变得有情!哼,你还忘了她的身份,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她是天圣的人,和天圣皇帝甚至那个逍遥王的关系都暧昧不明,这样一个女人留在你身边太危险了,我不同意。而且,而且她有了身孕……”是陈伯的声音,我只要偏偏头,便能看到他阴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