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你太紧张了。苏莺她不会……不会害我的,就是会,我也无所谓。孩子?她有了孩子?此话当真?你怎么会知道?”是在说我,我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他看上去很疲惫,手撑在额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的声音好弱,仿佛我不竖起耳朵就会听不到。
“遥王亲自告诉我的,还要我转告你照顾好她,哼,谁知道那是谁的种!你根本不可能碰她!”陈伯声色严厉,我的手紧握成拳,气息已然不稳,却只能拼命咬紧牙关,努力平复着心绪。我知道陈伯对我有偏见,却不知在他眼里,我是那样不堪的人,我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不守本分的事情,是何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陈琦!你不要如此诋毁她的名誉。孩子,是我的。”林三沉声喝着陈伯的名字,怒气让他此时更像杀人时衣不染血的月魔宫宫主,咔嚓一声,该不会是他折断了一支笔吧。
“莲儿,你,难道……你早已忘了,最初与她成婚不过是更加确凿你在林家的新身份,躲避那些贼人的追查,如今,哎,如今,你已经爱上那个女人了,为了她,你连命都不要了么,我不许!我不能看着你步你父皇的后尘。”陈伯后退一步,丑陋的脸因为沉痛而更加扭曲,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只追随着林三的表情。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要她。怎么,我想要一个女人也这么难么?”他站起来,绕过桌案走到陈伯面前,他很累很累,动作也好,言语也罢,无一不在透露着这个信息,我看得出,那种累从心底散发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不是一日两日积攒而来的。
陈伯拉住他的手臂,发出的声音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沉痛哀婉,我不知道为什么林三爱上我是那么一件悲哀的事情,让他老人家如此凄清痛苦,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情开玩笑,根本不会觉得是因为陈伯对他怀有不轨之心才对我们百般阻挠。“莲儿,你还当我是你伯父,那么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不能不管你!你忘了你父皇他是怎么死的了么?你忘了你母亲是……她甚至对你都……那么狠心……你忘了你不能……你不能动情!”
“够了!”林三甩开手臂打断他,舒了一口气,又说:“伯父,我没有忘,你说的任何一件事我都没忘,不过,也要告诉你,我不是父皇,不会如他那般没有爱就活不下去,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是什么。而苏莺,也不是像我母亲那样的女子……”他低吟着闭上眼睛。
“好了伯父,我累了。你也退下休息吧,之后的事我会处理。你不要动她,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林三说这句话时已经走到门口,他背对着陈伯没有回身,只撂下这么一句冷冷的话便离开了。
陈伯望了他离开的方向喃喃地说了句,莲儿,不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陈伯在房间里站了很长时间,我也静静站着,不敢发出声音,只怕被他看见,心知他对我不善,对他充满了警惕。事与愿违,转头间,我的耳环勾住头发,伸手去解的时候手肘撞到了屏风,发出一声闷响。
“谁!出来!”陈伯的警惕心远高于我,沉声怒喝,我手指不可抑制地轻跳,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几个呼吸之后,我走出屏风。
陈伯见是我,眉头似是能打成死结,一双锐利的深眸将我定在原地,良久,才问道:“你,都听见了?”他是指刚才和林三的谈话。无疑,我全都听见了,一字不漏。
我点点头,紧紧地看着他,让自己看上去毫无畏惧,可手心却是出了汗。
“离开他。”陈伯自刚才一共说过两句话,第三句便直奔主题,提出自己的条件。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快要直接,不过,再简单我都需要一个理由。陈伯是个心思和眼光一样锐利的人,他开始给我我想要的理由。
“他不能动情,你在他身边只会害了他。若是你对他有情,想要他活就离开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动情,难道只因为他的太子身份,将来一朝为帝,注定要斩断情丝,想是陈伯不希望看到他像他父皇那样为情而死了吧。
“我不想因为别人而离开他,除非他对我说不需要我,对我说要我离开,否则,我会如他所愿,留在他身边。”我无意地将手放在小腹上,仿佛这样,宝宝的力量也会传给我。
“愚蠢。”我的情感,陈伯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他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他幼时被下毒,中了莲香,想活命就不能动情。传闻莲香会让中毒者散发出淡淡的白莲香味,只有其所心系的女子能够闻到。而每每动情,都会有锥心之痛,重者呕血至死,唯有忘情才能免除。”陈伯眼神瞟向我的腹部,深吸一口气说:“呵,你不要想用那个孩子来当筹码,他若是真的对你有情,也断不会留着这个孩子。因为,莲香会过给胎儿,甚至母体,难保不会一尸两命。想活命的话,就去打掉他。”
什么?我身子不稳,只能捉住身旁的椅背权且支撑,这一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初时知道自己有孕时,不知是林三的骨肉,便想着不要他,刚刚因为知道了小红衣的真实身份而为他的到来感到欣喜的时候,却被告知他根本无法活下来,而我这个做娘亲的,根本无力保护他……
陈伯后来又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模模糊糊,听见一句好自为之。他走了,走前警告我不要让林三知道我已知晓他中毒一事。
我蹲在书房里哭了很久,久到再也没有一滴眼泪,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哭,是为了林三?孩子?或是自己?或是我们?我回头,在地上看见一支折成两段的狼毫,拾起来握在手里,突生起一股悲凉。当我浑浑噩噩走出房间的时候,才知道要踱回一开始被安置进去的寝宫。院子里没有一花一草,只有枯萎的叶,时不时隔着院墙飘落而至,在风中漫卷出挣扎的弧线,最终颓然得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