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寨,就在王家岭后面的万岭山上。据说是前朝(蜀国已立)末年闹得轰轰烈烈的黄巾军的一股残兵败逃到此处,趁着当时天下大乱,此处又属于山高皇帝远的偏僻地方的优势,占据了庞大无比万岭山脉山脚下的一座小山峰(现已改为天宝峰),修养了几年,渐渐的恢复了元气。
后来,附近州郡的几股在外面被官军追杀的上天入地的黄巾余孽,得知此处的老伙计竟然发育不错,顿时纷纷来头。
天宝寨的大当家杨天宝,本人在黄巾军中,因为投靠的晚,直到跑路的时候还只是个百人分队的小头目。不过其本家杨家乃是赫赫有名的将门世家,靠着自小跟随在军伍锻炼出来的几分本事,当年跑路的时候就收拢了不少人手,有了一定实力后,就发兵征剿了天宝寨周围的几股小盗贼,经过一系列恩威并施收拢人心的手段,把这些因为被官府逼迫才落草为寇的盗贼收服了,培养成为了自己的亲信势力。
结果,在天宝寨聚义大会上,以手下人数最多,组织性最强,而被另外几个谁也不服谁的黄巾首领,推选为大当家,接下来还有四个当家的,至于分别占据着天宝峰周围的四个更小的山峰,首尾呼应,一时大有裂土封候的声势。
控制着周围十几个村镇达十数年之久,直到新朝(蜀国)建立,才不得不收缩自己的势力范围。
傍晚时分,王家村通往太平镇的土路上,此时正有一队人马行进着,因为里头有好几十辆马车的缘故,速度并不快。“铁豹子”杨三甲作为天宝寨的五当家“铁麒麟”李俊义手下的第二干将,负责的是太平镇与麒麟寨之间的私下贸易。
天宝寨作为方圆十几里内的第一黑势力,虽然经过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实力雄厚,可是随着新朝官府对国内控制力的不断加强,日子也是越发的难过了,只是比其它的几个更弱小的势力好上许多罢了,而且最近寨主的脾气也越发不好了。
这次靠着潜伏在镇上的暗线好不容易完成交易,带着两百多号兄弟押着几十辆装满生活物资的马车,趁着还没完全褪去的夜色,从太平镇附近的农庄出发。
一路上小心谨慎,派马兵在前面扮作客商,打前锋做侦查,尽量躲着官府的走狗。
到现在,已经走了两天一夜了,中间虽然休息了几次,可看手下的情形,都已经累得不行了,好多个老滑头都是睡着走路的。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王家岭了,只要到了林间里,就基本安全了,可以让兄弟们安心休息会。
杨三甲这个念头可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是经过好多次的死亡逃脱总结出来的,官兵的步兵追人的速度总是没早被吓破胆的土匪逃命的速度快,骑兵又怕进林子,所以逢林必入,是杨三甲总结的保命经验。
在天宝寨与官府的几次大战中,天宝寨凭借着几十年积累,花血本建立的一千骑兵在前期可是占据上风的啊。
这一千骑兵是由大当家亲自训练指挥的,据说大当家少年时曾跟着本家族里的”大元帅”学习过骑兵的军阵。
那几次大战,只要是骑兵开始冲锋了,官兵就必定是丢盔弃甲,迈着爹娘生的两条腿疯狂逃命,那一段时间老寨主的声望达到了顶峰,平时总是议论纷纷的聚义堂会议,只要他说话,会场就立马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大当家说的话简直如圣旨一般。
不过那时候也是其他四个当家,最和气的时候,几乎天天晚上都要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大谈兄弟情义,以前念念不忘的小摩擦都选择性的忘却了。
官军连战连败,一连斩了三员大官,才稳住阵脚,不想最后却派了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的白脸小将军来主持局面。
两军对垒时,当时就把老寨主气得不轻,连说“官军竟然派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来羞辱他!”
怒喊了几声,二话不说,就带着骑兵冲上去了。
那是最后的一次大战,杨三甲现在回想起来都胆战心惊、浑身发冷。死里逃生啊!真是!
一开始,马贼战无不胜的骑兵冲了上去,对面的官兵还是想以前一样拔腿就跑,马贼们还以为这次也会像以前一样呢,只管一个劲的追杀,杨三甲当时也是年轻气盛,拼命的冲在最前面,杀得那叫痛快淋漓,一连砍到了三个。
等马贼们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晚了。事后才知道,原来那阴险小将军竟然以战场上活下来就无罪释放为条件,让死囚做诱饵,带上装备扮成主力,冲在最前面,吸引马贼骑兵,一交锋这些死囚就沿着预定的路线逃跑,哪条路看着很结实其实底下早已经做了手脚,人跑过去没什么事。可要是人跑过以后,人骑着马在跑上去,立马就会陷入泥泞中,而冲锋起来的骑兵可不是想停就停的啊,那种骑兵像下饺子一样的情形,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恐怖,一边要用力控制的坐下的马儿,另一边还要防备后面冲上来的人和马,一旦撞到,在恐怖的马儿体重和冲力作用下,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而且那万恶的敌将还不止如此,趁着骑兵陷入混乱,竟然叫几百个军中壮汉拿着一种一米多长的大砍刀,来砍马腿。又派出偷偷摸摸从别处调来的五百全副武装的骑军朝着毫无阵营保护的马贼们杀去。
哪一战,把山寨土匪门的魂都给彻底打没了,这些最多打打地方上狐假虎威、欺压良民的恶吏的马匪,打了这一战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战场啊!
把活人用大刀整个劈成两半,内脏鲜血落满了一身,还是面不改色,动作也是丝毫不变的继续着,先斩马腿再斩人,井然有序,一起达到了某种节奏。那些军人的眼睛里最多的一种就是冷酷和藐视眼神,好像他们刚才不是杀人,而是在扫地一般。
当几百个冷酷的黑甲壮汉带着狰狞面具拿着一米多长的大刀,用着一模一样的动作,不停的砍和劈,满地都是残破的尸体和深红色的血水,飞溅的人体器官在阳光的反射下给人一种如入地狱般的熟悉感。种种想忘又不敢忘的情形,浮现在了杨三甲的脑海里。
结局很不好。
二当家被齐肩砍断了一只手,被亲信抬回来昏迷了半个多月。
三当家直接换了大儿子上位,直到现在寨子里几个亲兄弟都还不安分。四当家轻功好自己倒是没啥事,就是名声臭了,而且精神有点不正常了,经常爬到树上发呆。他带上战场的几十个亲信没一个轻功像他那么厉害的,结果全死了,寨子里的人马也是越来越少,眼瞧着“飞燕寨”都快要散伙了。
五当家是留守山寨的,原本还抱怨几个哥哥留下他,不让他去捡便宜,听到败兵回来说的惨况后,脸色整整白了半天。从那天以后,他屋子里就多了个佛像,他每天都要规规矩矩的叩拜三次,有时还喜欢站在佛像前神神叨叨个半天。据“铁麒麟”的夫人的通房丫鬟红儿姐说,老爷是前天晚上的时候梦到了他那早不知道在哪里的老娘了,他娘就是信佛的。
大当家是扮作老农夫一个人跑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是偷偷摸摸走的天宝峰的后山小道。据说差点被已经风声鹤唳的哨兵射死,还好他有个从史书名将上学来的好本事就是记住了每一个兄弟的名字,还知道那天是谁当哨兵,顺着风一连大声的亲切的叫了好几声“狗娃”,才被迎进了山寨。就这样,一回来就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出来见人的时候原本半白的须发彻底的白了,说话也没以前利索了。还把因为是“老蚌生珠”而视为掌上明珠的十岁大的杨玉环立为了少当家。
那种血肉横飞的场景,杨三甲现在回想起来就有种呕吐的冲动,要不是自己有点小机智,见情形不对,立刻下马滚入泥坑中,沾了一身泥,爬着往人少的地方躲去,现在估计早死了,估计连个全尸都没。即便是捡回了一条命,被那种大刀,在斩断两条马腿后挨了一下的后背,还是留下了一条巨大的刀疤。
每次脱下衣服,碰到那个刀疤,杨三甲就会忍不住的一阵后怕,次数多了,杨三甲也渐渐养成了异常小心谨慎的行为方式。
不成想他的这种谨慎的性格被信佛的“铁麒麟”看在了眼中,几次提拔重用分派任务,杨三甲都圆满完成了任务。不但为自己赢得了“铁豹子”的名声,更是获得了寨主的彻底信任,让他专门负责“麒麟寨”的生命线,差不多已经是到了性命相托的地步了。
大权在握的杨三甲有时候想想自己估计算是因祸得福吧,没遇到那个人,怎么知道“怕死”是多么的重要啊。
“小屠夫”王平将军,一个在天宝寨马贼心目中阎王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