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多的是崇山峻岭,怪石异松,也不缺野禽奇兽,肥美山珍,长在这里的人们靠着山岭生活,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些可以换来金钱的肴物。
深山产奇珍,不外如是。
而庆沖城建在献水上,靠着重山,邻着活水,所有的一些物产虽比不上霏狐腋裘、顥土肉芝、银虎黁鱼等青州奇珍,但在本地人看来,也是极为有灵气的天地馈赠。
乌纹蝗堇,峳松翼鼠,黄华葵箨,武罗汵鱼,礝雪冰?,同列庆沖五大奇珍。
“当然,说是奇珍,在一些人看来不过是庆沖本地商客的自夸,这些东西虽被他们吹得天花乱坠,好像是世所未有的稀罕之物,其实也不过就那样罢了。”
“诚然如此,但小女子窃以为,这些东西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城东南的红栾阁上,一简装素裙,青衩乌髻的女子,对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含笑说道。
她的对面,坐着身着灰色短袍,腰挎镂花铁柄长剑,长着一张粉粉嫩嫩孩童脸,十一二岁上下的黎远。
两人之间的氛围正好,在这秋中的天气里,不觉寒冷,更不觉炎热,只有坐在锦布的菜肴升至尺半便消散不见的热气,隐隐勾动着别有心思之人的味蕾。
“黎先生你瞧,这峳松翼鼠经调料细细喂过,碚香果的味道早已深入皮肉,再摘去内脏,经温油细细炸过,外酥内软,佐以红栾阁秘法腌制过的乌纹蝗堇,两珍合一,纵使在媱山大城,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您不尝一尝吗?”
玉蓉昕眉眼弯弯,略有些婴儿肥的俏脸带着淡淡的粉红,好似她养在花圃内那些盛开在秋季的花朵。
此时的她完全不像是一位手握红楼子时分部杀手势力,对生命漠然以视的子时红灯使,更像是一名平常的女子。
“还有这武罗汵鱼——”
“先停一停,”黎远开口,打断了玉蓉昕自顾自的介绍,“玉灯使,请我喝酒,怎么没有酒,只有菜呢?”
“我这人好酒,若是饮食无酒,纵使是龙肝凤髓,也不过味同嚼蜡,不得尽欢。”
黎远看着玉蓉昕,两双黑色的眼睛在空中对碰,虽是无声,却胜有声。
半个时辰前,两人在红栾阁下的石室中相遇,一个是杀了三个后天巅峰及皇朝命官,被城主率兵缉拿的胆大妄为之人,一个是被明暗力量围追堵截,疑尽身侧几乎所有可用之人,刚刚从传送法阵脱身而出的苦命少女。
两个人的相遇,既有着算计,也有着心照不宣与玩味,但玉蓉昕偏向于迫不得已与无奈才选择与陌生的虎共谋其皮,而黎远不过是一个临时起意计划的率性而为,更多的是玩闹的心思。
正如玉蓉昕与这个世界的纠缠,相反的,黎远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抛除眉心那天道的标记,他不过只是一个过客。
一个从其它世界而来,而终究只是一个擦肩而过之人的过客。
但黎远在再次遇到玉蓉昕的那一刻,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自己与此界的联系,大部分系在了她的身上。
感觉模糊且清晰,如同毛玻璃上的水雾,朦胧又真切。
黎远觉得好奇,他不知道这联系是本就系在玉蓉昕身上,还是在某个未知的时间段,由于某些未知的变故而起了变化。
黎远喜欢一切新奇有趣的东西,喜欢一切未知的事物,那总能激起他的探索欲望,因此他果断地将与少女父亲玉还钟的协议抛在了脑后,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这是四相的共识。
还有,在观看了翼人神祇解放天地枷锁的那一幕,准确地说是看到持剑身影三剑改换天地规则后,黎远总觉得自己身上似乎起了什么变化。
除了此界再次放宽了对他的限制外,他觉得天地似乎更清晰了,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奇妙感觉。
也正因为如此,黎远可以看到玉蓉昕身上那几乎凝成实质的两种气息,一种名为恨,一种名为怨。
于是他向少女发出了邀请,他好奇她的心是什么颜色。
“酒自然是有的,”玉蓉昕笑着,真气外放,凝成一条无形的缎带,将桌旁木柜上一坛人头大小的老瓷酒坛托来,“还是以深山汨石上流出的至清冷泉为底,酿了十二年的霏雪春黄曲。”
“黎先生可还满意?”
真气缎带半途消散,酒坛却稳稳落在桌子上,少女款款起身,素手执盏,为黎远斟上一盅。
清亮的酒液凝而不断,入盅五分又四而止,视之如清泉,色泽清亮,带着空谷的悠远味道。
“好酒,好酒。”
黎远饮下一盅,不似喝酒,倒像品茶。
“只是可惜了倒酒的人。”
玉蓉昕此时尚未回坐,她抱着酒坛,着素裙的身躯微微一颤,一双大眼睛似要溢出泪花。
“还请黎先生教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