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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其三)

每天都望着山脉中缓缓升腾的黑色烟尘,查尔斯甚至连做梦都梦到了这条几乎能通天的柱子的顶端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并在翌日醒来之际兴致盎然地给温蒂讲述自己编造的故事,却不料一发不可收拾。他从清晨的洗漱讲述到早餐的结束,并在稍作休息喝了点水后继续故事续写了下去,直到下午阿道夫被查尔斯源源不断的声音吵到头疼才通过训练让两人精疲力尽后才停歇下来。但自那天后,他就愈发对那些神秘的机械,以及那黑魆魆的矿石中蕴含的力量充满了好奇心,殚精竭虑用自己对于世界的微小认识来解释发光发热的原理。

为了不让自己的孙子陷入牛角尖中,阿道夫在风雪天从从书商这里购买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没看过的关于机械,关于蒸汽,还有煤矿的新颖书籍,并以防万一购置了一本厚厚的辞典让他自己去查询。这本是一个无心的指导举动,却点燃了查尔斯探求知识的热情,他废寝忘食,一目十行的翻阅这些书籍。温蒂期间也因为寂寞而来到他身侧,看到他这样投入的在书籍之中也不打扰他,便带着那边相同厚度的草药学专著静静坐在一旁。如此的静谧让阿道夫也不再催促他们训练,而是将时间默默调整到了每个周末。

对纳处鲁的居民们来说,冬季是漫长的,只要天空中的雪花一日不停,地面上的积雪不曾融化,就算是贫民也没办法工作,政府担忧空闲的时光在酒馆酗酒造成骚乱,便号召开始学习基本的识字,结束半天一天的学习后,在酒馆的寻欢作乐也不会像工作后那么大动静。趁着风雪天,游吟诗人也会来到此处赚取冬天特有的沉甸甸的果实,只要他们讲述的故事够精彩,够在两个多月的时间内让所有人喜笑颜开或是泫然欲泣。听多了故事的人们之中也自然不乏那些不甘于只是倾听,在闲暇之中他们自行组织班底,开始在城市四处演出,表达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但冬天的时光实在是太漫长无趣了,几天的学习也仅仅是能简短压制人们寻求刺激的心灵,所幸纳处鲁的政府很准确地消弭了潜藏的诸多祸端,他们规定所有成年人定期进入学校进行学习,为了来年能够更有效率的生产,并提高他们的知识和文化水平,从而能操控那些新的机械。当然,这一切也是有甜头的,只要进入学校学习的人来年上交的税率就能减少,加之还能定期获得政府给予的补贴,修完全部课程的人可以获得证书,还能参加更多的工作岗位,在诸多政策的加持之下,人们也纷纷走进学校,无论是为了来年能够少交些费用,或是让自己能够拥有更为广阔的未来。

除却这些,残存的时间也让人们有了精神上的渴求,世界各地到来的书商们纷纷来此驻足,贩卖在许多城市根本卖不出一本的厚重书籍。多亏于此,几百年的冬日积累使得纳处鲁的文化水平远远超出那些在冬季气候温润的城市,岑寂的白雪笼罩下,于温暖的酒馆,房间,校园之中均是在孜孜不倦学习的人们。

查尔斯囫囵吞枣地阅读完了那本关于煤矿的书籍后,他重新来到窗前,用崇敬地眼神看着在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玻璃,并用相同的目光环顾家庭的四周。从那本书中他粗浅的学习,但深刻的感知到了铸造这个社会的一切物件都来之不易,其背后也潜藏着难以去想象的曲折过程和漫长岁月。当他再度凝视着远方直冲天际的黑烟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要去矿山之中一探究竟,并开始幻想凭借自己之前阅读的书籍内容在那错综复杂的道路中进行一场精彩的冒险。

他虽然很想带着温蒂前往,但他见过那些从矿坑之中走出来的工人们,身着的服装漆黑的犹如夜色,只要不去洗涤身体和面部就完全认不出来到底是谁。更不用说还有到处洋溢着的粉尘和闷热的环境。这些必然是每天要洗澡一次,并用自己采集的草药浸泡后才会满意地烘干后穿上身。稍加思索后,查尔斯决定去问问米罗是否前往。因为在头脑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可能并不敢在那些深邃的矿洞中来去自如。

向爷爷申请这件事情并获得同意后,查尔斯来到温蒂房间,用不乏诗意和幻想的语言给她描述了自己即将进入矿洞中探险的事情。但他很快发现了面前的少女没有像之前那样对于自己空想的话语带有浓烈的兴趣,也不像最初遇到开始交集那样羞涩但睁着好奇的双眼认真地凝视着他。如此转变让查尔斯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的温蒂,而这一观察让他发现了自己这些时日沉浸在书本之中所忽略的许多:原本作为小女孩的她不知从何时开始成长,身上的那些可爱小巧的地方开始被不协调的丰腴所取代,脸庞的模样也开始发生了些许的改变。不像之前随意地打理自己,而是精心地将身上的每一处都都收拾地干干净净。并开始朝着学院当中那些更为年长的女性的着装开始学习,此时的她身上散发出的是介于成熟女性和青涩女孩之中那种特有的魅力,犹如在夏日品尝冰凉爽口却又细腻的糕点般令人惬意,同时还能感受到丝丝的甜蜜,如此的感受要等到查尔斯二十多年后细细咀嚼往昔回忆时才能体会到。现在的他能感受到的是温蒂在某些方面超过了他许多,就像是竞赛之际轻而易举地逆流而上,而他不断努力却止步不前。

温蒂敏锐地察觉出了查尔斯退缩的情绪,她早就有所预料。她是班级当中最为出色和卓越的,甚至连身体发育的进度也远远超过那些为此而烦恼的少女们。她很早就读过了相关的书籍,明白这是人生旅途中必然要经历的一站。为此她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明白一直同自己关系密切的查尔斯会因为自己身上的诸多变化而感到胆怯。面对话语声逐渐减弱的查尔斯,她主动地伸出了手,用不太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安抚着他的情绪,并通过肢体的语言告诉他自己对他始终如一。当查尔斯脸上的怯意消散后,温蒂却从中获得了一丝母性的满足和喜悦感。

“去吧,我在家里等你。”这句话传达并不在她详尽的规划内,所以在说出口时,她那害羞的表情又让查尔斯发现了那个被日渐成熟躯壳包裹下的小女孩。这回大胆的他拉过温蒂的身体,首次主动地将她拥入怀中,体会着怀中的温暖与柔软,以及那被草药与花朵浸泡的芬芳。温蒂也是如此,她头脑空白地嗅到查尔斯身上有着老旧书页的气息,还有那清新地如同雨后空气般的衣物味道。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冬日内如此主动地相拥,并在几分钟后恋恋不舍的分开。与喜悦和幸福感的冲击下,温蒂成熟的躯壳完全崩毁,查尔斯想要去探索黑烟的热情也被覆盖,但敞开窗户的冷意吹散了他们想要继续温存的念头,开始拾起地上散落的书页和物件,并在离去前轻轻地十指相扣,交换了祝福和约定。

冬日的冷意并未吹散查尔斯炽热的心,而是驱赶了他与温蒂送别时短暂的成熟感,宛若演员卸妆后重回了孩童的稚嫩。他明白米罗不会起那么早,便在城市的雪堆处游玩了一会儿,同不曾认识的同龄人交了个短暂的朋友,共同搭建了巨大的雪人后才继续前往米罗的居所。

正如他想象的那样,听闻敲门声并将查尔斯迎入其中的米罗父母先是道了个歉,随后送上干瘪但甜蜜的干果,以及有香草气息的温水。待查尔斯带着好奇心打量着米罗的家庭居所,并惊叹于厨房有着堪比酒馆的齐全设施,并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敞开的房门扫视完了他的书架,约莫听闻了半小时的鼾声后,米罗才以缓慢的速度起床,并穿戴好所有的衣物开始咀嚼起桌上搁置着的面包。查尔斯在征求他同意后耐心地从书架上取出书籍开始阅读,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米罗将桌上的个干果一扫而光,把所有的面包就着果酱吞咽下肚,毫不犹豫地吃下风干过的肉,喝了几杯果汁作为简短的休息。当查尔斯想要归还书籍说出自己的计划时,米罗却撸起了袖子,来到地下室取出食材开始了新一轮的烹饪。

饶是查尔斯在夏日祭同米罗居住过一月有余,但也没想到他在家中是如此的变本加厉。只见他怀抱着几乎将脸庞遮挡住的食材放在炤台,开始了娴熟的烹饪。首先是最常见的猪肉,兔肉,以及松鸡。现在还是冰冷的冬日,米罗将这些已经风干的肉撕扯下来放入锅中,将腌渍过的蔬菜也导入其中,加入雪水后点燃了炉火。随即又从箱子中取出相似的,但明显要肥厚许多的肉块放在火焰旁炙烤,随着丝丝的声响,黄色的油脂低落在米罗早就准备好的面包上。被他搁置一旁再涂抹上另查尔斯看着便觉得油腻的黄油以及果酱。

当查尔斯以为这些东西就足够填报米罗无底洞般的胃时,他又从另外的箱子中取出了切配完整的薯条放入不知何时准备好的油锅中开始炸起来,搅拌翻动的间隙中取出肉干蔬菜汤,麻利地将盐渍鱼片塞入油腻的面包中。米罗的父母也端来了待客用的水果馅饼,姜饼以及在这个季节少有的不算干瘪的水果。

待一切都准备完善,桌面上几乎被米罗烹饪的菜肴堆满时,他才心满意足地将炉火阴燃,坐在一旁大快朵颐起来。米罗的父母见惯不惯地从饭桌上拿去自己的食物吃下,旁若无人的劝说他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时不时还劝查尔斯也吃上些许,四人很快沉浸在闲适的氛围之中。木柴偶尔的劈啪作响声,咀嚼食物发出声音令人惬意,木椅子的吱呀声无一不令人昏昏欲睡。

丰盛的中餐结束,查尔斯习惯性的将那本薄薄的诗集阅读结束,简短地感叹于诗人美妙的文辞和动人的情感,推开大门正想离去之时突然间回想起了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用孩童特有的飞跃性意识打断的米罗父母的送别,征求同意迅速来到米罗的房间,费力地叫醒了已经陷入睡梦中的好友,马不停蹄地赶马厩租借了辆车后赶往位于山脉中的采矿站。

矿站位于纳处鲁山脉的山腰处,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无数马车顺着修建好的山道缓缓下行,当然,最吸引查尔斯和米罗注意力的是地面上铺设着的轨道。他们原本只在上课看到的那些矿车顺滑地沿着轨道滑动,比那些马车快了不知道多少。那无数矿车顺畅下滑的模样宛若是在热油锅中流动的黄油那样令人惬意。甚至连米罗都睁大眼睛打量起身旁滑动的车辆,带着新奇的眼神看着愈往上,就愈发新奇的机械。

前进到矿站时,周遭矗立着的奇异机械使他们觉得仅仅是看上一眼就不虚此行。工人们穿着的服装他们从未仔细的见过,无论是材质还是风格都显得出强烈的目的性,并且为了方便省略了大量拖拽的部分。不像他们现在还穿着厚重的长袍和棉袄,只是为了保暖。正当查尔斯思索这样的服装和他们平时所穿有何异同之时,一旁的米罗发出了宛若老鼠被踩踏时的尖叫。查尔斯循声望去,看到几个工人小心翼翼地抱怀着空白的玻璃瓶,但在上面却喷发出了黄蓝色的火焰。与之相对的,是那些穿着厚重服装,脸上带着防护面具的人,他们在尝试用一些奇怪的铁盒子,通过繁杂的线路点亮了装在不远处的小玻璃球,那微弱的,像是在空气中闪烁起的光芒让他们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就在两人手心出汗,同周围的工人一同狂热地凝视着光芒愈发闪耀之际,轻微的爆裂声从球中响起,光芒随之消散。他们的叹气声与周围的唏嘘感叹声融为了一体。他们还在变声期中的沙哑和高昂的声音吸引了因失败而放松注意力的工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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