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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五(其二)

因生理期到来的温蒂经常会躺在床上休憩,忍受痛苦的她在此时就特别羡慕查尔斯一行人能够不受到这样的牵绊而自由的去做事情。但同时她也会幸福地想着,正因为如此,她反而有着固定的机会看到查尔斯为自己而担忧,为自己而付出的这一面。虽然这其中明显夹杂着只有两人能看出来些许抑制自卑的情绪:因为她在学校当中成绩的优秀,因为查尔斯的功课成绩的糟糕形成的对比,以及周围同学间的风言风语。但她明白总有一天查尔斯会逐渐消化这些,并更为广阔的去理解,自己喜欢温蒂不是因为少女自降身份来到他面前,而温蒂中意他也不是因为初次见面时给予的关切,而是始终如一的坚持和努力,以及因自卑而给予他人温暖和帮助,并在未来的时光中真正地将协助他人当成了自己的目标之一。

随着假期残存的时日无多,即将进入第二学年的少年少女们也开始将精力放在了学习相关的事情上。对米罗而言,这个学期他们能有更多的机会前去餐馆,或是去厨房练习自己的烹饪技艺。马克也是如此,家庭条件并不太好的他迫不及待想要在工作的岗位上赚取金钱来补贴家用,这也是为什么他起初想要同查尔斯以及米罗共同书写小说的目的之一,虽年少但有敏锐的商业头脑的他捕捉到了当下流行的小说风格,便四处拼凑,同时让两位友人一起获得不错的收益。却不料查尔斯过度将自己的经历和思索倾注于小说当中,使之失却了最初构想的利益性。对此他也不觉得遗憾,因为他本身就明白自己没有写小说的天赋和才华,在失败后,便一门心思地投入到植物的研究之中,思考培育出何等的花朵能够在当季贩卖给到来的游客。

温蒂是他们之中最为轻松的,天资卓越加之暑假和查尔斯有着大量的时间练习速写,每隔一段时间她便殷勤地将自己的画作交付学校寻求那些还在练习绘画的师兄师姐们的意见。一番练习与反馈下来,人们无一不称赞她的绘画技艺。此时的温蒂已经明白,自己只不过是踏入了绘画世界的大门,掌握了些许皮毛罢了。最初在灯塔看到的那位老人用简单的几笔描摹出的海滩一景,已经能够被她完全所分析且掌握。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普通人之间的这种差距,并能够更为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每次轻而易举描绘出的作品,或是在对练中稍加练习就能掌握的东西,在查尔斯的手中则是要花费千百倍的努力。她在为查尔斯那潜藏在双眸中的落后于人的悲哀而伤感的同时,又感叹于查尔斯坚持不懈的努力。

与努力学习的三个人相反,面对即将结束的暑假,查尔斯并未将精力专注在烹饪书籍的阅读,或是闲暇之余来到餐馆接待客人,熟悉未来工作的一举一动。他在这一年内寻找到了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写作。

只要是能够让自己搜集到素材的方式,他便勇于去尝试。在其余三人在房间中默默阅读专业书籍时,查尔斯却是从自己房间中搜寻了曾经工作赚取的金钱,咬着牙来到港口乘坐渔船远行,仔细地观察那些渔夫们是如何娴熟地抛网,如何从鱼漂的浮动迹象来判断钓鱼的技巧和方式。甚至于亲身体验在长途航行时咀嚼小鱼干的乏味,在淡水用完之际挤出新鲜鱼肉中的液体来解渴,同时学会了如何利用简单的工具蒸馏海水,收集那带着些许腥味但至少能活命的淡水,甚至于在干呕中喝下自己的尿液来存活,当然,在一阵狂风暴雨畅饮过后,渔夫警告查尔斯,这是只有在真正绝望的时候才能够做的事情。认真记下这些并粗浅掌握了如何看着悠远天空的厚重云朵辨认接下来天气,从而选择是回港还是继续前行。

回到温暖的家时,查尔斯浑身散发着腐烂的鱼腥味以及浓烈的臭气,这是同渔夫居住在小小的,闷热的舱室中必然的结果。简单洗漱并吃下温蒂送来的食物后,他马上来到桌子前开始书写自己的这一段经历。在途中书写到每一段详细的过程时仿佛又回到了那颠簸的海上,因空气中弥散着尿味以及鸟粪的味道而作呕,也因口干舌燥地焦虑地喝光了家中的冷水,前去了不下十次厕所才恢复过来。一天一夜过去后,带着黑眼圈的查尔斯终于将这份书写完的文稿修订完毕,递交给了自己最为熟悉的书店老板寻求意见,并在礼仪和婉转中潜藏着想要出版的念头。

“太苦了。”书店老板在看完查尔斯的短篇小说后叹了口气,并大口喝光了杯子中没有过滤的青果酒,“期待你的下一部作品。”

已经十四岁的查尔斯早就做好了退稿的准备。他也比谁都明白自己的文章无法被发表的原因,与自己小时候所钟爱的英雄史诗截然不同的是,市面上凡是能热卖书籍中到处充斥着一波三折以及因成功到来的喜悦,主人公往往能够通过小小苦难获得更大的成功。而他的小说不是如此,其中遍布的是对抗现实中的种种苦难而付出的努力,并在乏味的痛苦之中不得不接受成长。他也尝试过去书写令人心情起伏,剧情波澜壮阔的史诗。可最后撕毁的稿件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因为他怎么都没办法按照最初设想的那样让主人公一波三折又一帆风顺地前往终点,最终的结果始终是在千万种磨难中寻觅到了内心的安宁。

与自己小说中结局描写的那些英雄归乡的故事们不同,新学期到来后的查尔斯一直被焦虑的情绪所困扰。已经找到真正为什么而喜悦,且明白自己真正要为之而奋斗的事物是什么之后,他却还要在双元学校当中继续学习如今已经失却全部兴趣的烹饪。也到今天他才意识,自己对于烹饪的感情无非是能够得到不曾有过的称赞,看到原本一直对自己失望的家人们脸上露出的喜悦表情。为此,他进入了学校当中。而现在他终于发现了一种能够不用看他人脸色,只需要让自己体会到喜悦的事情。

然而,他没有其他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双元学校的规则下,通过学习成绩证明自己前往文艺学院进行写作的学习。然而上一年他的成绩实在太过于糟糕。除非在崭新的一年内能够成为烹饪班级中的第一名。度过了乏味枯燥,且不断在背书中度过的一个月后,查尔斯喜悦也悲哀的发现自己的成绩的确有所提高,可也仅仅是变成了中游的水平。剩下的内容在想要提升就得依靠强烈的兴趣。这还只是在文化课程的内容上。第二学年每周两天的烹饪实习已经让他无法提起任何的性质,可矛盾的是,他必须要在自己不喜欢,甚至于产生些许厌恶的课程上获得任何人都无法匹敌的结果才能投向自己热爱的真正科目。

秋收节的到来让成绩的评选变得更加无望。原本期待节假日的查尔斯为了能够获得优异的成绩不得不前去和其他人进行合作。头疼地利用起自己曾经学习过的商业区规划的浅薄知识,用自己积攒的余钱建立起了小小的店面,期间还因为意见不合不愉快地争吵了许多次,最后还未采用他的计划,并按照他人的指示开始贩售商品。最后的结果也令人不快,因为前期消耗巨大,多人的合作使得分配的金钱甚至无法补足最初他们建造店铺时的消耗。自然,如此的结果也被白纸黑字地记录在了成绩单上。反观自己的好友,米罗老样子在家中休憩,一天烹饪几道菜肴,凭借着廉价的食材开销和高昂的售价挤入烹饪班级排名的前三。

马克也不逊色,他本就对植物有着狂热的热爱,查尔斯和米罗在秋收节的闲暇之光来到他的家中玩耍时,便被四处摆放宛若陷阱般的各式各样的植物所震惊,并隐隐推测他健壮的身躯是否是天天搬运那些厚重花盆所锻炼出来的。借着节日的狂欢气氛,他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简单培育出的那些色彩艳丽且容易繁殖的植物贩卖了出去。虽然算上前期培育花费的金钱和时光来说并不能说赚取了一大笔,但至少比亏损的查尔斯要好上许多。

节日最后的篝火晚会上,查尔斯第一次感叹节日终于结束,而不是期盼能够永远延续下去。他由此悲观的想到,这样的生活将会再持续六年,一直到自己从双元学校毕业。但同时,他也自我安慰,自己只要正常的去学习,总会掌握一些有关于烹饪的技巧,作为自己谋生绝对没有问题。而剩下的时间只需要全部投入写作即可。那么总有一日,自己的作品总会被世人所认可。

学校的课程已经失去了任何的趣味性,在记录完必要的笔记后查尔斯便拿出随身携带的书本开始阅读,下课时分也抓紧一切时间只为完成今天的作业任务。至于质量已经全然不顾,只是将上面的全部内容填写上便将其搁置一旁。每周的实习工作都挑选了人迹罕至,酬劳稀少但轻松的工作,闲暇之余的全部时光都投入在了其中。随着阅读书目的增多,书写的稿件堆满一整个抽屉时,温蒂和阿道夫终于察觉出了查尔斯这段时日中的变化。两人经过简单的观察后都松了一口气,但也陷入尴尬的境地。因为查尔斯并非是因为沉迷低俗或是有损健康的事物,也不是因为失败而自暴自弃。反之是第一次对于写作有了如此深切的爱好放弃了现实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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