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中下了几天的大雪,雪还未融,在地上铺了浅浅的一层。光秃秃的枝桠都被雪覆盖了,风吹来时,似鹅毛般纷纷落落的飘扬下来。
风很大,街上没什么人,宋尘裹紧了衣裳,加快脚步。她穿过深深的巷子,直到一个褪了色的大红门前,才停下了脚步。她伸出白皙的手,轻轻叩了叩门,腕骨上的突处因为冷冽的寒风透出几丝红意,扣门时手腕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颇有几分惑人的意味。
三晌,门吱嘎一声开了。里面跑出一个娇俏的女子,惊喜道:“宋先生,您回来了!“
宋尘抬眸看她,一双桃花眼中透出几丝漫不惊心的味道,调儿也懒懒的:“去帮我拿壶酒,要那坛琼花醉。“
女孩点头,颠儿颠儿的拿了酒给她,问:“先生,您又要去看我二师父吗?“
宋尘拿了酒,说:“什么二师父,她就是你师父。你记住,你只有一个师父。”
女孩茫然的点点头,看着再次消失在雪里的身影,有些迷惑了。她的本事都是宋尘教的,可宋尘就是不让她叫师父,只让她叫先生,而那个人她只见过一次,宋尘却说那就是你师父。她管那人叫二师父,可宋尘老纠正她,跟她说你只有一个师父。她不懂了,明明是宋尘教的她呀,为什么要管别人叫师父呢?宋尘说你以后会明白的。
她脑袋胀了,索性蹲在院子里,数起梅花。花开得很艳,在一片苍白的雪景里,艳的像血一样,让人心惊。她数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在数到第一百零几遍时,门终于被敲响了。
是宋尘。
她很高兴,跑过去开门,门外的宋尘全身都落满了雪,苍白的眉眼间带着些红晕,一双桃花眸中漾着几分水色,红唇微张,撑在门边喘气。朝她看来时,整个人都透看股魅气。她想起宋尘教导她的不为色动,不因色喜,开始默背清心诀。淡定淡定,我是君子。
门外站着那人,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不由染上几分薄怒,眉眼更艳上几分:“看什么呢?还不出来跟爷一起去赶早市。”她才回过神来,跟上宋尘的脚步。
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宋尘有个习惯大年初一一定要赶早市,讨个喜庆。除夕夜里,看完她师父,她便赶个早,到早市上买点瓜果点心供在堂里。
“先生,我要吃绿豆凸!”女孩兴奋的跟在宋尘后面。“先生,先生,我还要吃冰糖葫芦!”
宋尘蹙了蹙眉,道:“阿木,只能提一个要求。”她真的没钱了。
女孩顿时失望的叹了口气,眼睛咕噜咕噜的打量着四周,忽然道:“哇,快看,那个面具做的好逼真啊。”
宋尘顺着阿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呆住了。那是一张女人面,确实很逼真,也很眼熟。那是宋尘曾经用过的一张脸。
她走过去仔细端详,面具的边缘一些血迹,像是从人脸上撕下来的一般。面具很老旧了,额前还有些破损,像是被什么利物刮蹭过的。
“这位哥儿看点儿什么?”一个声音从大堆的盒子后面冒出来。“这面具吗?哦,不行这面具不卖了。”
宋尘挑眉:“你这面具,破的厉害,留这做什么?”她颇为惊讶,这么多年了竟还能在市面上看到她的女人面
老板笑了:“哥儿不明白,这个自然是有用的。”阿木好奇的盯了盯老板,又盯了盯这个面具,翻来覆去的看。
“能有什么用?”宋尘轻轻摇头,“最后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老板眼神复杂,看了看宋尘,叹口气:“我想找到做这个面具的人。他欠我一个承诺,没有帮我完成。”
“什么承诺?”阿木几乎脱口而出。
“小姑娘,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能找到他吗?”老板轻笑。阿木正欲反驳,却被宋尘拉住。宋尘勾了勾桃花眼,说:“面具给我,我可以帮你约限那个承诺。”
“凭什么?”老板挥了挥手,“你们快走罢,别打扰我的生意。”
“凭我是她的传承人。”宋尘修长的手从怀中勾出一块小木牌子,在老板眼前晃了晃。“凭我是她的传承人。”她重复一遍,语气颇为嚣张。
老板十分惊讶,看了半天还是很怀疑的问道,“哥儿能办到?”
“但说无妨。”宋尘很潇洒,负手立在雪中,像个翩翩贵公子,连阿木都看呆了。
“他欠我一千两银子,他…他承诺过要还我的。”老板有些踟蹰不定。
宋尘沉默了……她好像真的没有钱,她可不可以不当这个传承人。两人对视几秒,火光石电间,宋尘心灵福至,抄过面具,转身拉着阿木遁了,一个影子都没留。
大丈夫能屈能伸,古人诚不欺我。宋尘拉着阿木跑了几条街才停下来喘气。她靠着墙,几缕墨发贴在额前,衬得那眼尾愈发嫣红,似二月梅,粉蝶如知合断魂。
他们二人一个面若桃花,一个粉雕玉砌,令街上行人不由频频侧目。阿木双手叉腰,脸颊红红的,问:“我们为什么要跑?”
宋尘斜眸,调儿懒懒的:“难不成你有钱给他?”她看着丫头呆呆的样子,不由有些忧心的教导:“以后没钱,就赶紧跑。”
阿木听了觉得有理,非常认可的点点头。她记住了,以后要是没钱,就像先生一样跑掉。
宋尘满意的摸摸她的头,也没觉得自己教坏了孩子,自顾自的往前走:“丫头,想吃点儿什么?绿豆凸还是冰糖葫芦?挑一个。”
“冰糖葫芦。”阿木抉择了很久。宋尘给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又在街边买了几块糕点和冰糖橘子,才悠哉悠哉的往回走。
“先生先生。”阿木犹豫了很久,把冰糖葫芦递到她嘴边,“先生吃一个吗?”
宋尘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像阿木最喜欢的月牙。她呦了一声:“丫头还知道孝敬我了?”低头看见阿木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不由笑的更开心了“丫头吃罢,我不吃。”
阿木松了口气,醉心于她的冰糖葫芦。宋尘牵着她,一大一小,走在深深的巷子。雪下的还不大,宋尘心情不错,唱道:“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
记得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她声音很清,像飞鸟似春风,回荡在窄窄的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