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玉迁第二次看见宋尘,第一次是在金陵春集时,大约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他手挽七十二剑花,脚踏青云,战必,四座皆惊。他笑眯眯的倚在树旁向众人拱手作揖,当真是风流无二。如今竟在这里看见她,沈玉迁颇有惊讶。
他上前作揖:“多年不见,宋公子别来无恙。”
宋尘一脸茫然的回揖,笑道:“公子如此天人姿色,令在下不由忘乎所以。不知这位哥儿高姓大名?”
沈玉迁又听到这人说的混账话眉心一跳,历史何等相似,当年这位名动天下的宋乐湛(da_n )宋尘公子也是眉眼弯弯的笑道:“小哥儿颜如渥丹,在下一见倾心呐。哥儿姓名几何,可与在下相知一二?”
于是沈玉迁同当年一般答:“在下姓沈,鄙名玉迁,小字三鹿。”
宋尘似乎想起什么笑了,一双桃花眼当真是浩若星辰,她说:“玉在山而草木润,历迁而不枯。沈公子果真人如其名。”
这话倒叫沈玉迁愣了愣,总觉得自己曾听过,想起师父的训告,有些好奇。
沈玉迁生的十分好看,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清风徐来之感,对极了宋尘的胃口。于是宋尘客气一番:“大雪天寒,不如沈公子移步寒舍小坐一二?”
不料沈玉迁却应下了:“宋公子一番美意,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他十分庄重的向宋尘道谢,然后道:“宋公子,请。”
宋尘:……想不到世事多变,如今美人也这般主动了。她轻咳一声,拉着阿木道:“走罢,到时又要下雪了。”
宋尘负手往前走,眼睛微微眨了眨。沈三鹿如今的大名,她也听说过。一招凌波踏秋月,雁去不留痕,教魔道妖人闻风丧胆。只是大年初一,沈玉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宋尘很疑惑。但想到这沈玉迁可是九州中人人称赞的名士,家财万贯,如今遇到正好宰他一顿。这使宋尘很高兴,沈玉迁果真君子,不仅可以谋色还可以图财。
不过,宋尘是真的很穷,她院子里的石凳裂了个大口子到如今都没有修,只好请沈玉迁到屋里找了个竹节凳来坐,她的屋里和屋外一样冷,暖炉已经多年不用了,因为没有钱买煤。不过宋尘和阿木倒是很习惯,天冷了,正好修行。
于是她请财神爷沈玉迁坐好,唤阿木从壁橱里翻来一个多少年前的破旧茶碗,给这位财神爷泡了一壶多少年前的陈茶。
搞得沈玉迁都有些不好意思,忙说:“茶就不必了,劳公子破费。”
宋尘很大方的摆摆手:“……不劳不劳。”
沈玉迁:……
沈玉迁沉默许久,和桌子上的破茶盏干瞪了半天眼,才找了个合适的措辞说:“今日见得宋公子实乃幸事,在下多有叨扰,不如请公子来玉春楼小述一番,也好让在下赔罪。”
宋尘对上道的沈公子非常欣赏,一双桃花眼笑得勾人:“承蒙公子好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沈玉迁只觉得这人一点也没变,笑起来时,仿佛漫天的红梅,都做了陪衬。都说桃花眼里多无情,可他却觉得那双桃花眸最有情,总潋滟着几分水光,像是映澈着天上的月牙。十三年间如初见,这人还是少年。
沈玉迁带着穷人宋尘和阿木在玉春楼挑了个靠窗的座。阿木从小到大都没来过这样的酒楼,兴奋的到处蹿,扯着宋玉迁的衣角一口一个公子哥哥叫的极甜。使宋尘悲凉的叹口气,真是人心不古啊……
沈玉迁给宋尘要了一壶梨花醉替她斟满。然后自顾自的泡了壶碧螺春。宋尘也不客气,接过酒道声谢,又问阿木想吃什么,阿木眼睛徒然就亮了,像小仓鼠一般亮晶晶的盯着沈玉迁滴里咕噜的转。
不久,桌上便摆满了各式糕点。宋尘叹口气,瞪了阿木一眼,阿木很无辜,她只是在想究竟是吃绿豆凸还是冰糖葫芦好,可公子哥哥却善解人意的都给她买了一份。
宋尘无可奈何的抿了口酒,问道:“沈公子怎么在这时来了洛中?”
沈玉迁言简意赅:“找人。”
宋尘颇有兴致的挑挑眉:“哦,究竟是何人敢劳烦沈公子大驾。不知可否透露一二?”她轻轻摇了摇酒杯,玉春楼的梨花醉果真好酒,清洌醉人,满口生香。
“最近有宗家来报,传闻是惹出了什么邪物,我奉命来寻。”沈玉迁说。
“适才正月,便这么急吗?”宋尘眯了眼,纤细的睫毛覆下,敛住了眼底的深思。
沈玉迁点点头:“师父交代过,刻不容缓。”只是他语气不急不缓,倒看不出是有事要办。他掩面饮了一口茶,又自斟一壶,一派的行云流水。
宋尘静静的看着沈玉迁的动作,自叹一声学不来,转而瞥向阿木,发现这没心肺的小姑娘正埋头吃得香,被宋尘戳戳脸后茫然的抬头四周看,双颊还沾着几块糕点的粉末。当真是傻得过分了。
宋尘对这个认知感到十分挫败,等到沈玉迁准备斟第二壶时,她开口道:“既如此,在下就不叨扰了,愿沈公子早日捉拿邪物。”她拍拍阿木喊:“阿木,该走了。”阿木含糊的唔了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个好看的公子哥哥不放。宋尘失笑,桃花眸不由自主的弯起来,让沈玉迁微愣,想起那年玉清观栽的漫山红梅,似乎都比不过眼前这个人微微一笑。
直到阿木把短胖的小手伸到沈玉迁面前晃了晃,含糊的喊,公子哥哥魂兮归来时,沈玉迁才微微回神。
“宋公子,慢走。”沈玉迁缓缓站起,朝宋尘回揖。看着宋尘拉着阿木,一大一小,一直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神色有些复杂,三分孤寂,三分伤感,三分怀念。
他抿了口杯中微凉的茶,朝小二招手:“小二,结账。”
小二恭敬的跑过来:“客官,刚才有位先生,给您留了一样东西。”小二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有些破旧的布包递给沈玉迁,又说道:“那位客官还说让我给您带个话,他说……”
沈玉迁接过布包,抬头直视店小二:“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