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还未注意到来自背后的危险,正集中精神闪避杀手们的钢刀,同时用迅捷毒辣的格斗技巧将他们逐个击败,哪怕只是一记看似随意的手刀,也足够让他们受痛良久,不能作战。
上官缙手中的剑名唤长虹,剑长三尺五寸,自剑柄至剑身,通体赤红,无坚不摧,锋利无比。剑气炽热,如盛夏正午之烈阳。
“到此为止了。”上官缙长剑剑锋直指王离,像是在瞄准一样。随后立刻纵身飞到楼下,从王离身后,自上而下一剑劈来。
王离终于感受到了这炽热的剑气,可是忙于招架杀手的攻击,本已分身乏术,此时更是躲闪不及。
寒光一闪而过。
“啊!”上官缙一剑未至,因为疼痛而极度扭曲的面部突然多出了几分愤怒的表情。
“是谁?胆敢暗箭伤我?”上官缙气急败坏地看向屋外。
不远处,一白衣男子正襟危立,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的一身装束上,就像是照在了一面镜子上,夺目的光芒就仿佛是落在地上的星辰,直让人睁不开眼睛。他手中的长弓还未放下,右手刚从箭袋里拿出三支羽箭。如果上官缙可以看清他的脸,那他今天一定就能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是如何将愤怒毫不掩盖地宣泄出来,他的五官都像是雕刻在脸上一样,俨然是一座冰雕。可腰间宝剑的气息却比他本人更加的寒冷,也更具压迫感。
哪怕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上官缙也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放下长虹,右手捂着左臂的伤口,眼光越过眼前正在厮杀的王离,一把推开前来照看自己的几名下属,直直地看向门外的人形。
“战西风?”上官缙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外。通过自己所获得的情报,自己分析出战西风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因为今天没有任何重要的事情发生,今天,不过是极为普通的一天罢了。战西风虽空闲,但正是因为如此,上官缙才断定他不会来。
眼下他在这里,上官缙觉得,除了巧合,就只有一种可能。
战西风正密切地关注自己的行动。自己前天才从别的城市处理完事情,而围剿王离的计划昨晚才发布。这样短的时间时间里,就算自己的人中有卧底,战西风也不可能这样快就得到消息。
王离正忙于应付余下的杀手们,可还是听到了上官缙无意中的低问,也注意到上官缙左臂的伤口。
但感受到了战西风的存在,哪怕自己还未亲眼见到他,可这已经足够使他重拾信心,也逐渐由被动的格挡反击转变为主动出击。
又有三支利箭夹杂着风声呼啸而来,杀手们虽然注意到有弓箭手在门外,已经回转身体,横刀于前,准备应对,却还不如一直背对着他——至少不用亲眼看见鲜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溅射出来。
上官缙眼见情况不对,立刻下令:“快撤!”空山派不愧是训练有素,即使是在事出突然的情况下,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折损,规划好撤退路线。
此刻的最好路线就是退回到王离的客栈后院,自院墙翻越而出。
余下的十数名杀手,大都面对着王离的方向,手里紧握着钢刀,谨慎地一步步后撤,两名杀手绕到了上官缙的前面,率先打开了客栈后门。虽然于上官缙的伤势而言,此举略显多余,但是在撤退之时还能保持如此井然有序的尊卑地位,空山派的等级森严可见一斑。
张恒李旭见到客栈后门被打开,杀手们神色狼狈地自客栈中退出,刚刚盛气凌人的上官缙,此刻居然也捂着自己的伤口。
二人眼见着杀手们挨个翻墙离开,上官缙作为坛主,却亲自断后。
“你们等着,下次,你们就没这么幸运了。”上官缙没有回头,像是在对着墙壁自言自语,随后在平地上稍微接力,一跃而起翻过了墙头。
王离就站在客栈后门处看着他们离开,并没有出手阻拦,上官缙与李旭不过十步距离,如果贸然出手,最后引得上官缙狗急跳墙,那无疑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他快步走向李旭张恒二人,伸手摸索了一番,旋即快速解开了两人的穴位。
“飞石打穴虽然力道刚猛,容易施展,却比不上判官笔和传统的手法点穴,之后我会教你们二人如何用内力冲开穴位。”
“谢师父!”两人听闻师父有新的武艺要教,一时开心的像个孩子。
“你们可受了伤?”王离关切的看着两位得意弟子,仿佛救自己命的是他们,而不是门外的战西风。
所以,就连战西风进来了客栈,王离也没有注意到。
“没有,那上官缙没有想要取我们的性命。只是将我们的武器夺了去,证明自己的厉害。”李旭心里虽然已经不敢怠慢了上官缙,嘴上却仍旧不服。
“上官缙能成为梁州坛主,放眼整个空山派,也已经是武艺上的佼佼者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也很正常,就算是我,也不能有十成的把握打败他。”
“可师父不还是将他们都打跑了?我看他们来的至少得有二三十个人吧,上官缙加上二三十个人也打不过师父,您也太谦虚了。”李旭笑着称赞师父,在他眼里,客栈后门打开的时候,走出来的,应该是师父。虽然上官缙的出现让自己吃了一惊,但他狼狈的样子和无暇顾及自己的杀手们,已经告诉了自己最终的结果。
“并不是,我根本没有和他交手。也是幸亏上官缙对于自己的计划过于自信,他没有想到战西风会及时赶到。如若战西风没来,此刻说不定,我也和你们的吴将军一样的下场了。”王离面露愁容,捶足顿胸。
“吴将军?吴胜?他怎么样了?”从师父的话里听到不久前和大家谈笑风生,形同弟兄的吴将军出了意外,两人顿时楞在了原地。
“他的尸体,现在就在客栈中间。你们随我来和吴将军道个别吧。”王离缓慢地移动着身形,张恒李旭更是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要用很大的力气,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客栈里,战西风正跪倒在吴胜的尸体面前,眼里噙满了泪水。二十八年,自己前十八年的青春时光里,每天都有吴胜的身形,十年未见,再相逢依旧如故。十年不短,十年很长。十年里,两个男人依旧在牵挂着彼此,虽比不上男女之间的缠绵悱恻,却也都是真切的用情至深。
如今十年再见,自己为了心中的宏伟目标,几乎没有和老友叙过哪怕一次旧,没有和他再像以前那样抵足而眠,彻夜长谈过。如今面对着已成了一具尸体的吴胜,因为自己的所谓目标而死于非命的老友,那个陪伴着自己长大,一直让着自己的“小跟班”,那个有包子要分自己多一点肉馅,有馒头要分自己多一勺咸菜,没有心机的大傻个,战西风终于没有忍住,眼泪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地面上。
失去傅南晴已是他一生中莫大的悲哀与痛楚,可知道傅南晴还是好好地活在那里,至少他还可以心安。可如今,吴胜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自己又成了那个无依无靠,飘零世间的小孩。
“啊!”
战西风几番抬头又低头,伏在吴胜的尸体上泣不成声。他再也没有掩盖情绪的理由,也在不想掩盖什么。这可能是他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撕心裂肺的哭泣。
“我到底做了什么?到头来,我连那个保护了我整个童年的人,都保护不了。”战西风两只手按在吴胜的身上,对着他自言自语,泪水几乎要掩盖了他的声音。
你快醒醒,坏人已经被我赶走了,这是我刚刚买来的糖葫芦。
这个,好吃吗?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什么是朋友?
那就不做朋友,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知道吗?
嗯,哥哥。
以后你就跟着我,这个村里的大人小孩,都不是我的对手,没人能欺负的了你。
嗯,哥哥好,好厉害。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战西风。是在我出生的玉佩上写的,后来被,被别人抢走了。哥哥,你呢?
我叫吴胜,胜利的胜。
你还好吗?哥哥,为什么你,不保护我了。你为什么还不醒,坏人们还在呢。我好怕,哥哥。
我真的,好怕。
我觉得我不是失去了哥哥,我还失去了爸爸,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对手。你这一死,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想在乎了。
战西风的眼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这次他明明都将悲伤写在了脸上,看上去,却还是没有一丝感情,甚至比之前更冷酷了几分。
王离摆手示意张恒李旭和自己一起退出去。二人虽然也想再见见吴胜,但见了此景,也不会不理解战西风的感受。若是二人中任何一人意外死了,另一个人都绝不会再有开心的理由。